穆盛洲滿意地接過那份賣身契,無視了她眼底的彷徨,在心裡說——
【歡迎來到我的地獄。】
而辜蘇,在将協議遞給他時,身子搖搖欲墜,眼睫如顫抖的蝶,還沾着濕意,壓着雙被哀愁籠罩的眸。
心裡卻默念着——
【我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獄。】
……
進酒吧工作的第一天,是辜蘇的生日。
她想起楚沉曾經許下的誓言,十八歲要給她一場煙花慶典,别人有的,她都要有。
可現實是,十八歲這年,她沒去參加高考,生日當天,在酒吧,給他的仇人打工。
她昨晚剛推了一場高考後的同學聚會,趴在出租屋的窗前,發了很久的呆,到最後不知不覺睡着了。
後來順理成章地着涼,雖然吃了感冒藥,但還是很難受。
鼻子堵堵的,眼睛也燒紅了。
不過沒關系。
氣色可以靠妝容補,在酒吧這種燈光昏暗的地方,也看不出端倪。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轉身離開時,和一個女同事擦肩而過。
對方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一秒,先是驚豔,再是同情。
真可憐啊,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出來打工。
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還躲在衛生間偷偷哭。
後來,她大腦還暈暈沉沉的,就被叫去了穆盛洲所在的包廂。
酒吧走廊錯綜複雜,她繞昏了頭,還是遇到個穿着工作服的同事,才問明了方向。
等到踏入穆盛洲的包廂,已經遲到了十分鐘。
看着對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就知道今晚大事不好,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立刻在腦内跟系統商量:
【能不能治好我的感冒?很難受。】
系統又是卡殼片刻:
【宿主,正常流程是在穆盛洲面前賣慘以博取憐惜,我們愧疚值系統的宿主都是這樣做的。】
她淡然冷靜:
【沒有用。穆盛洲現在恨我,我越可憐,他應當越高興。】
【那說不定以後想起來,會後悔呢?】
系統難得沒有閉嘴照做。
【萬一想不起來呢?】
她垂着眼,反手關上了身後包廂的門。
【……可是,我隻能将身體狀況下調,暫時還沒有解鎖上調功能。】
【那算了。】
辜蘇非常幹脆利落地放棄了靠系統治愈感冒,擡眸望向坐在正對大門沙發上的男人。
現在是下班時間,他難得來放松,懶散地靠坐在沙發上,穿着寬松的休閑無袖上衣,健碩雙臂一覽無餘,代表力量的青筋如龍蛇遊走其上。
她想起了就是這雙手,曾經試圖扼住自己的喉嚨。
心頭沒來由地顫了一下。
“辜蘇。不過來,是要我請你?”
穆盛洲點了她的名。
一旁看着像是生意夥伴的幾名男女,聞言将好奇目光投到她身上,想看看這個叫穆總特意點來的服務員,有何特殊之處。
隻一眼,他們臉上都多多少少失神片刻。
辜蘇低眉順眼地走到穆盛洲面前,剛準備給他倒酒,就被他擡手止住,接着敲了兩下桌面:
“這兒的規矩是什麼?”
辜蘇呼吸一窒。
許多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
她擡眸看向穆盛洲,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她不想跪。
其實蹲着倒酒也可以的。
有些服務員這麼幹,客戶也沒有說什麼。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以踐踏别人的尊嚴為樂。
可惜穆盛洲那點兒有限的同情心,都用在了幾年前撿了個奄奄一息的妹妹上。
妹妹死了,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人性,也就随之煙消雲散。
穆家老爺子對他的這份冷心冷性很是滿意,還曾誇贊過他,是個天生的掌權人。
辜蘇看着他不容抗拒的威壓視線,明白今日的侮辱不可避免。
她垂眸,掩去眼中鋒銳,順從跪下,替他滿上一杯酒。
系統有些欣慰:
【宿主,你現在受的委屈,以後都會加倍還回來的!】
辜蘇面色不變,抱着托盤退到一邊,淡然道:
【委屈就是委屈。不會因為日後的任何補償而消失。我會忍下這些,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們愧疚,完成任務,而是為了拿回我應得的東西。】
【應得的東西?】
她看到穆盛洲向她打響指,示意倒酒,于是邁步走了過去,默默跪下,端起酒瓶。
如瀑發絲滑落肩頭,遮去她眸底神色。
也擋住了微醺的穆盛洲看向她時,愈發幽暗的視線。
辜蘇一無所覺,在腦海中告訴系統:
【健康和财富。
【我會把這當成是一份工作,但不是為穆盛洲工作,而是為我自己工作。
【為期八年,報酬——無上限。
【為此,有什麼不能忍?】
……
八年後,楚沉出獄當天。
辜蘇在酒吧的衛生間摔了一跤,昏昏沉沉出去,便被點名拉到了穆盛洲的包廂。
系統還在她腦海裡亂碼:
【清除記憶中……保留生活技能中……生活技能剝離失敗……ERROR……啟用備用方案,替換記憶中……替換成功,替換對象:上任宿主。宿主職業:訓犬師。下載記憶中……】
辜蘇無謂地甩了甩腦袋,推開包廂門。
門内,穆盛洲瞥到她微紅額角,臉色一凝,招手示意她過去。
辜蘇腳下有些不穩地走過去,對方正要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好看看她額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就見她輕車熟路地跪了下來,替他拿起酒杯,斟滿。
他剛剛擡起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幾秒後,暴戾将她手中酒杯掃落,大手一攬,就把人禁锢到了懷裡。
辜蘇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坐在了他腿上,下一刻,已經開瓶的酒就已經磕到了她唇邊。
穆盛洲語調冷沉:
“三分鐘之内喝完,就讓你去見他。”
她擡眸看進他眼中,那雙黑瞳裡聚了濃墨,如山雨欲來。
她沉默一瞬,忽然綻出個笑容,擡手,将酒瓶口含入口中,纖瘦手臂一擡,便仰首灌了下去。
毫不猶豫。
她要叫他知道,她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遇,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楚沉,而不是他。
腦中記憶在一點點被清空。
那些會幹擾到她思緒的過往。
會耽誤她刷楚沉愧疚值的情感。
統統如朝露般,消逝于腦海之中。
所有的一切隐忍隻為了今日。
能以一張白紙的狀态,給她八年的布局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