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修特一直都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他擅長等待,等待一擊即中的時機。暗殺總是這樣,在最有把握的時候出手,做最有把握的事,在敵人絕無翻盤可能的時候才會放松警惕。為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他絕非善人,從幼時就是如此。在福利院長大的時候,倘若有一個孩子欺負他,他就一定要找到最合适的、不會被打擾的時機十倍、百倍的報複回去。隻有這樣,才能威懾住其他愚蠢的幼崽,讓他們不敢再來煩自己。
普羅修特不喜歡與衆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隻有弱者才會抱團,才需要消磨自己的棱角融入集體。他自認為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所以一向獨來獨往。
直到迪樂曼出現在他視野裡。
迪樂曼,像一株野草一樣不起眼的迪樂曼,默默地長在福利院貧瘠的土地上,既不會給自己争取,也不懂得反抗,貪婪的孩子拿走她的份例,她也不言不語,整天不是坐在樹枝上呆呆地望天,就是躺在小溪邊看一天乏味的流水。
普羅修特注意到她,完全是意外。
一場帶着血腥氣的意外。
那天,他看見福利院一直自诩老大的十六歲的安東尼,推搡着迪樂曼向外走。不過七八歲的迪樂曼像一根柴火棍一樣,被他推得踉踉跄跄,他們從福利院後院破損的鐵栅欄鑽出去,向後山深林裡走去。
普羅修特一向懶得管别人的事,但安東尼,他并不喜歡這個自以為是的胖子。或者用更恰當的詞,他讨厭這個死肥豬。讨厭他整天招搖過市、将自己一身肥肉說成力量,以為自己多厲害的樣子;不喜歡他總是拿走福利院分給孩子的最好一份資源;最讨厭他看見自己就冷嘲熱諷,動不動給自己使絆子。以往他總是和自己三三兩兩的跟班待在一起,或者去捧院長的臭腳,很難撞見他落單教訓他——此時的普羅修特還是個沒有替身的小孩,就算手段狠辣也不确保自己能幹過十六歲的安東尼。
但是,如果在沒有人的後山,如果能聯合迪樂曼……
抱着這樣的心态,他跟了上去。
然後就看到了讓他瞳孔驟縮的一幕。
迪樂曼站在溪水旁,黑色的長發随山澗的風而飛舞,映襯出她越發蒼白的臉。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而就在她的對面,安東尼像一灘泥一樣飛速的融化,他曾經自以為傲的那身肉就好像有錢人捐到福利院的橡皮泥在夏日過熱的玩具室中一樣變形,落到地面上,變成漆黑的一坨,然後像是水一樣,滲透進土地裡。
“你……你做了什麼?”普羅修特結結巴巴的問她。
不應該問的,不應該暴露自己在這裡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心中竟然會升起一種古怪的喜悅呢?為什麼想要接近那個見證這一切,仍然冷靜得像一台機器一樣的女孩呢?
是因為,就算說自己不想要同伴,仍然在發現和自己類似的怪胎之後,生出了“合群”的念頭嗎?
少女轉過頭來,沒什麼表情的望着他:“他說,他是大地之子,大概是想回家了吧。”
什麼?這你也信嗎?怪胎,這個女的絕對是個怪胎。普羅修特的瞳孔幾乎震顫,他弄不清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也不确定這與迪樂曼是否相關。
但是從那天開始,他變得跟迪樂曼形影不離起來。
就像福利院内其他抱團取暖的孩子一樣。
隻是,他不肯承認,他需要迪樂曼。
迪樂曼的替身能力是絕對防禦——這是普羅修特對暗殺小隊的說辭。
但是,普羅修特一直記得當年安東尼的事情,他認為,迪樂曼擁有另一種替身能力,這種能力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但是自那以後他從沒見迪樂曼用過那種能力。迪樂曼自己也不清楚那是否是自己的能力。
但,加丘的屍體消失了。
在加丘死後,梅洛尼想要為他收屍,普羅修特不知抱着怎樣的心态答應和梅洛尼一起去,到達加丘死亡的地點,卻隻看到他撞到橋頭燒毀的跑車,還有橋面上大片的血迹。
哪裡都找不到加丘的屍體。
“可能是掉下水了。”普羅修特這樣說。
“那應該會浮到水面上吧?”梅洛尼眼神狐疑。
“如果他穿着自己那身滑雪服呢?”普羅修特反問。
梅洛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