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風禾的腦子重新恢複清明,趁着這個眼淚,她拔腿就跑回房間。
隻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江深和手機另一端也含着眼淚的張敬春。
江深沉默片刻,說:“要跟圓圓坦白嗎?”
他想,圓圓隻知道她媽媽生病了,也能從周圍醫生護士和日漸消瘦的媽媽身上猜出媽媽的病很嚴重,但具體生了什麼病,媽媽會面對什麼,她的未來可能面對什麼,這些圓圓都是毫不知情的。
張敬春深吸口氣,說:“我想想,我想想……”
即便她在做出讓江深帶走圓圓,并且為了不讓圓圓發現她身體很糟糕而拒絕見面和視頻的決定之前,就已經預想過眼下這種情況的發生,甚至還做過好多次圓圓不再記得自己的噩夢,可當這一幕真真正正在眼前出現,她依舊難以接受。
可她不想讓圓圓一直處于擔心害怕之中,如果她未來真的離開這個世界,圓圓不再和她親近甚至忘了她,對圓圓來說才是最好的吧?
掙紮和猶豫充斥着她的雙眼。
江深說:“圓圓不一定跟你想象中的那麼脆弱,她雖然是你的孩子,但也是獨立的個體,應該讓她知道她未來可能面臨的一切。”
張敬春隻是喃喃道:“你沒孩子你不懂……”
“我,我真的要再想想。”剛才的一幕幕刺傷了張敬春的心,她的思緒無比混亂。
“圓圓給你準備了禮物,我待會帶去給你。”江深說。
跑回房間的任風禾将眼淚擦掉,繼續瘋狂地在心裡喊:“張團圓?圓圓?你在嗎?你在嗎?”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在嗎,你在的話就回應我一聲吧?”
依舊得不到回應。
任風禾沮喪地歎口氣,落寞地坐在床上。
感應到張團圓,讓她又一次真切意識到一個事實——她莫名其妙占了别人的身體,像小偷,甚至是強盜般心安理得地自私地享受了這麼長時間的應該屬于張團圓的快樂。
張團圓是江深和張敬春的孩子,她不是,她該把身體還回去的。
她看向周圍。
床頭的小夜燈,床上的小熊公仔,衣櫃裡新買的衣服。
這些都是給張團圓的,不是給她的。
她得回去才對。
可她要怎麼回去?
想着想着,臉上幹透的淚痕又一次被濕潤覆蓋。
她摸着完好的腿,情緒無比複雜。
笃笃笃——
房門被輕輕敲響。
“圓圓,你還好嗎?”江深聲音傳來。
任風禾又一次将眼淚擦掉,深吸幾口氣讓情緒平複下來。
她紅着眼睛将房門打開,房門一打開就落入了江深的懷抱之中。
即便江深很瘦,可對小小一隻的任風禾來說,這是一個寬闊的懷抱。江深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飄到任風禾鼻腔之中,安撫了她混亂的思緒。
他沒有再問對方好不好,就這麼靜靜地抱着她好一會兒,直到她從他懷裡鑽出來。
她鑽出來後,江深看到了她因為哭泣而稍微腫起的眼睛。
“我們出去兜兜風怎麼樣?晚點再去苗阿姨那。”江深提議道。
任風禾點點頭。
于是,準備就緒的兩人一人坐在主駕駛,一人坐在後面的兒童座椅上。
江深将後面的車窗打開一些,踩下油門出發。
雖天氣轉暖,即将迎來了春季,可像這樣開着車窗任由風吹進來還是有點涼。
涼爽的風撲到臉上,任風禾情不自禁地合上了雙眼,帶着冷意的風讓她酸脹的雙眼好受不少,呼吸也變得順暢。
現在,她才真的冷靜下來,不再陷入牛角尖和胡思亂想中。
她來到張團圓的身體裡,并非她本意。
江深和苗阿姨對她好,固然有她頂着張團圓軀殼的原因,可人與人的關系是相互的,他們對她好,也有她對他們好的原因在,她并非一味享受着張團圓的身體帶來的一切。
她确實自私地想過一輩子待在這個身體裡該有多好,可她也想過無數次如果有辦法,要将身體還給張團圓。
她的所有想法都是人之常情。
她有自私的一面,可也控制住了這種自私。
江深時不時透過後視鏡看任風禾,終于這一次,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中交彙。
“去苗奶奶那邊吧?”任風禾提議。
江深終于嘴角上揚了起來。
“走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