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雞塊,快吃吧。”
苗女士将瀝好油的雞塊端出來。
她家沒有兒童餐椅,任風禾坐在普通椅子上,叉子戳進雞塊裡,津津有味地吃,不忘問:“奶奶,姐姐不在嗎?”
她這輩分混亂的喊人方式師承江淺。
為了讓江深噎住而喊他“叔叔”時,任風禾說得要多順暢就有多順暢,可喊苗女士女兒作“阿姨”,還是有點為難。
畢竟她和苗女士女兒也沒差多少歲。
苗女士說:“我女兒嗎?”
任風禾點頭。
“你得喊她阿姨。”苗女士糾正。
任風禾肩膀聳聳,好吧,她會盡量喊阿姨的。
“阿姨不在嗎?”任風禾将稱呼改好,又問。
苗女士看眼時鐘,肯定地說:“在,這時間她在房間裡。”
任風禾疑惑,苗女士女兒應該聽到聲音了才對,怎麼沒有出來看一眼?
噢,創作者多多少少有的社恐,她懂了。
于是,她指着雞塊說:“得喊阿姨一起吃呀。”
苗女士想了想說:“圓圓,記得昨天你問我什麼是手語嗎?”
任風禾點頭,一時不明白苗女士為什麼這麼問。
等等!
苗女士會手語。
剛才發出這麼大動靜,苗女士女兒都沒有反應。
該不會……
任風禾眼睛逐漸睜大,嘴巴也不自覺地張開了。
果不其然,她的猜測沒有錯。
苗女士指指嘴巴,又指指耳朵,說:“我女兒她聽不見聲音,因為聽不見,所以學不會說話,想和她聊天隻能用手語。”
說完,她觀察任風禾的表情。
小女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舉着叉子的手懸在半空中,剛才還歡快晃動的腿也停了下來。
看着應該聽懂了。
苗女士沒有從她臉上捕捉到以往看過無數次的代表憐憫又或者是嫌棄的表情。
任風禾緩過神來,說:“可我不會手語,要怎麼讓阿姨來吃雞塊呢,我到阿姨房間,牽她手出來,這樣可以嗎?”
聽了這句話,苗女士自打邀約江深和任風禾一起吃年夜飯時就隐約懸着的心,終于沉沉穩穩地落下了。
是啊,圓圓和小深都是好孩子,她是知道的,就是知道才放不下他們倆随便對付着吃一頓當年夜飯。
苗女士心裡有些發酸,仔細品嘗這種酸,酸中帶着點兒暖意。
她臉上揚起了笑。
“我覺得可以,她會很開心。”苗女士回答。
因為聽不見,因為說不了,世界的聲音便通過視覺、觸覺來感受,想表達的則通過畫筆來訴說。
任風禾對苗女士的女兒有了新的認識。
她似乎能理解為什麼苗女士女兒的畫會如此細膩了。
她甚至和尚未蒙面的對方萌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
她和她一樣,都有着身體的缺陷。
可是,好像也有一點不同……
任風禾琢磨着心裡的事,跟着苗女士往她女兒房間走。
“這間房是她的,去吧。”苗女士指着房門說。
任風禾問:“你不進去嗎?”
苗女士說:“我忙得很,今晚年夜飯還沒開始準備呢,你們兩個小孩自己玩去。”
她讓任風禾叫她女兒“阿姨”,可這時又變成兩個小孩了。
任風禾又問:“我要敲門再進去嗎?”
苗女士說:“敲門她也聽不到,直接進去吧。”
任風禾明白地點頭,将門開了個剛好夠她将腦袋探進去的大小,探頭往裡看。
嗯……
長發沒有乖順地散落在肩頭,而是用一條橡皮筋将毛躁的頭發全部梳上去,再用魔術貼和夾子把劉海、碎發全部别起來。
一個頭發完全不會擋到眼睛,也不會碰到臉的大光明發型。
任風禾對這發型很熟悉。
幾年前備戰高考的她也會這樣紮頭發。
沒有穿着一身黑,隻有上衣和褲子不成套的睡衣,睡衣還皺巴巴的,看着像才剛從床上起來。
任風禾對這種打扮也很熟悉。
随手從衣櫃裡掏睡衣,因為沒有外人,在家裡很自在所以可以混穿睡衣,不用出門可以宅家一天所以不會換下柔軟舒服的睡衣。
任風禾舔舔嘴唇。
夢碎了。
在她的印象中,畫家有着該有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