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風禾坐在沙發上,看着盤腿在地上,以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睡着的江深。
江深在意、害怕外界的目光,她不也是嗎?
任風禾低頭,輕輕撫摸右腿。
孩子的腿上沒有任何傷痕,健康、完整,像一株茁壯成長的幼苗。
自從來到這裡後,她很少再去想過去的事了。可此刻,她的思緒還是被拉回了從前。
手術後,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拉上窗簾關着門,與外界徹底隔絕。
“風禾。”
門外傳來保姆王阿姨小心翼翼的試探聲,她又說:“我能進來一下嗎?
坐在床上走神的任風禾無動于衷,似乎沒聽到聲音。被子伏貼着她的雙|腿,她的身體仿佛與床融為一體。
得不到回應的王阿姨又敲了兩下門說:“風禾,我有問題搞不定,想問問你,我能進來嗎?”
她總算做出了反應。像石化了一般起來後什麼都不做,就待在床上的任風禾緩緩偏頭,視線落在門上。
門被她鎖上了。
任風禾不想說話也不想動,她就定定地看着旋上的門鎖。
與其說是“看”,倒不如她隻是做了個“看”的動作。
她眼神沒有一絲光彩。
門外又發出動靜,鑰匙插進了鑰匙孔裡,伴随着金屬聲,門鎖的橫杆變成了一條豎線。
王阿姨将反鎖的門打開,輕手輕腳走進來。
房間昏暗一片。
沒開窗簾也沒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于無法徹底合攏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微弱天光
“風禾,你能幫阿姨個忙嗎?”王阿姨小心翼翼地說,聲音很輕很輕,像床上落了隻蝴蝶,語氣稍微大點都能将蝴蝶吓跑。
任風禾擡眼看她,眼睫緩慢地眨了一下。
王阿姨卻安心了,因為這次直接開鎖進來,任風禾沒有像之前一樣大喊着讓她出去,也沒有将手邊能夠到的東西全部往地上砸。
王阿姨走進來,坐在任風禾身邊,沒有碰到她的被子。
她打開手機,将一張照片拿給任風禾看。
照片裡,别墅小花園的繡球花團簇盛放,無比美麗。
王阿姨将照片放大,指着上面的葉子。隻見葉片的邊緣像被火燒過,呈現出棕黑色。
王阿姨說:“風禾,你能幫阿姨查一下要怎麼照顧繡球才能讓葉子正常起來嗎?“
王阿姨将手機遞到任風禾手裡,等着她拿起手機的同時,起身往窗邊走,說:“房間裡正好能看到繡球,要不來窗邊看一眼?”
王阿姨試探着手放在窗簾上,見任風禾沒有反應,像是不抗拒,于是抓住窗簾拉開一角。
刺眼的白光瞬間湧入房間,光線照在任風禾臉上,她下意識地閉上眼。
良久,她才慢慢适應這份久違的明亮。
随着刺眼的光一起進到房間的,是陽光的溫度。
溫暖輕輕環住任風禾搭在被子上的手,輕輕拉着她,撒嬌着讓她往窗邊去。
任風禾低頭看着她的手臂,她的左手手腕上包了一層層的紗布。
好幾天沒說過話的任風禾開口了,聲音沙啞又卡殼,她說:“我看看。”
王阿姨連點兩次頭,看着掀開被子露出空蕩蕩褲腿的任風禾,她很想走過去扶她起來,可腳底像是紮了釘子,不敢輕易邁步。
任風禾扶着床頭櫃起身,穩住身形,拄起拐杖,慢慢地走到窗邊。
陽光徹底将她抱住,毫無偏袒地親吻着王阿姨也親吻着她。
任風禾垂眼往下看。
花園裡一片花海,不同的花在王阿姨的巧手上散發着生機,五彩斑斓。風輕輕吹過,花海搖曳,帶着花香,從王阿姨不知何時打開的窗戶縫隙飄到任風禾的鼻尖。
“我上網搜一下。”任風禾說。
王阿姨又連點頭說:“好啊好啊,沒有風禾幫忙,我照顧不好這些花的。”
“我沒了風禾不行的。”王阿姨又說,說着說着,她看着任風禾纏了繃帶的手腕,以及手臂上新舊交疊的疤痕,鼻尖泛酸。
王阿姨趁機又說:“風禾啊,要不下樓看看吧?阿姨拍得照片不清楚,你用你手機幫阿姨拍一張,發到網上問問?”
許是王阿姨對任風禾的需要打動了她,久久沒出過房間的任風禾穿好假肢下樓了。
陽光很好,天也很藍,微風柔柔地吹。
任風禾久違感到惬意。
此刻的腿不痛不癢,假肢銜接處的存在感變小,她沉甸甸提不起勁的身體被曬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任風禾慢吞吞往花園裡去,王阿姨緊緊跟在她身邊,手臂擺出要伸不伸的樣子。
任風禾說:“我不會摔。”
“哦哦,好。”王阿姨倉促地将手收回去,局促的手在身上抓了兩把。
她伸手指向某個地方說:“就是那個地方那朵花。”
她們走到繡球旁,任風禾用她手機拍了張照,發到網上求助。
很快,熱愛植物的網友們紛紛回複,王阿姨的問題迎刃而解。
“原來是這樣!那我得趕緊去花市買這些東西才行。”王阿姨記下方法說。
說完,王阿姨猶豫好久,說:“風禾,你要不要和阿姨一起到花市轉轉?那裡花很多,很好看。”
“或者我們去公園,花市旁邊有個公園,我們到那野餐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說很想試試公園野餐嗎?”
看着嘗試勸她出門的王阿姨,任風禾忽然想起初中學的一篇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