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心生慚愧,便跟着喬舉人認認真真地将底子再夯實一番。他是你舅舅尋來的,隻在府中待到來年春闱,是個苦讀的寒門學子,幫你将四書五經打個結實的底子還是遊刃有餘的。況且,你父親也急着給你磨練武的根基,如此正好。”
宋氏從沈昀的話中回過神了,見他低着頭有幾分可憐,不由放緩了語氣。
“是,母親。”
實際上正雜七雜八地亂想的沈昀立刻回了魂兒,聲音響亮地應道。
說完就又軟了骨頭,依偎在了宋氏身邊小聲地咕哝
“我先前說沈先生熟讀經史,善用典故是真的,母親怎麼能歪曲我的意思呢?”
宋氏執扇輕搖的動作僵了僵,頗有些咬牙切齒地回道
“上次問你孫先生你也是這般回的,轉頭就加了個照本宣科,你如今竟還好意思倒打一耙。快快别在這礙眼了,去故新院練你的字去。”
她向不遠處眉清目秀的丫鬟招了招手“畫靈,将這個不省心的小子拎出去”
“诶诶诶,畫靈姐姐,我娘親是開玩笑的,不是真拎啊!”
沈昀看着畫靈欲哭無淚,雖然這姿勢比沈侯爺溫柔多了,可實際上三十多歲的沈昀還是沒能接受,心中羞惱。
*
竹映三兩枝,水縛九曲中。
沈昀還未進故新院便聽到了喬夫子略帶笑意的聲音。他收了方才的羞惱,整理衣襟方才進入。
“字有果敢之力,骨也;有含忍之力,筋也。用骨得骨,故取指實;用筋得筋,故取腕懸。
此番道理,昨日授課之時便已講過。然你不過九歲稚齡,氣度未成,性情未定,未成筋骨實屬平常,緣何竟如此急躁,況且你這懸腕姿勢也不對,難免有些損害。”
喬夫子一身布衣洗的有些發白但卻舉止從容,他将沈甯戎的左手墊在右手之下,挑眉說道,
“先練枕腕。”
沈甯戎捉耳撓腮,但感到腕部确實沒了刺痛感。
“夫子!”
喬遠山聽到聲音回身看去,隻見一小童垂首作揖端立在門外,不由起身近前戲笑,
“沈小公子這是作何,某出身鄉野,不必如此多禮。”
“聞夫子主治《禮記》。”
喬遠山愣了愣,見沈昀面上表情認真,敬意不似作僞,不由收起了戲谑,拊掌大笑,
“然也!”
“禮之于人,猶酒之有蘖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季雍說你少年老成,敏而善思,誠不欺我。”喬遠山心生感歎。
京城居大不易,一個小小的舉子着實算不得什麼。書香門第自有族學,權貴之所多有折辱,他早已習慣。
若無宋季雍相請,他怕是也不會選擇來教這個身份貴重的小公子,如今看來卻是他心有偏見,倒險些敷衍了過去。
等沈昀做到了座位上,就見沈甯戎向自己擠眉弄眼,喬夫子看他一眼就又縮了回去。沈昀心中不由好笑。
“昨日時間緊,隻觀了你二人曾經的字,不知兩位四書讀的如何了?”喬夫子先看向沈昀。
“回夫子,學生學到《孟子》的七篇《盡心》上。”沈昀回道
他前世家中父母本是要自己子承母業選古文專業。雖說大學沒怎麼上成,但在耳熏目染之下也識得不少古文,隻是顧忌年紀和以前的夫子,隻能放緩了對四書的學習,倒是多看了些史書,雜文和遊記。
除此之外,以前還真沒幾個認真教他的夫子,都是讓他自己一直抄寫,奉行的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但他記憶極強,又有前世的思維理解打底,這種方法對他來說有如雞肋。
況且,他與表哥交流時發現自己的一些理解在此世多有出格之處,雖然此時尚且歸為年紀尚小,但他卻心生警惕。
此時喬夫子來授課對他來說當真是如逢甘霖。
喬夫子颔首,世家大族多三歲開蒙,六歲始讀四書,這等進度,着實不錯。
“既如此,那便考你一番,何如斯可以嚣嚣矣?”
“尊德樂義,則可以嚣嚣矣。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沈昀不假思索地回道
“善!”喬夫子面露滿意,又轉向沈甯戎
“《孟子.離婁》的下篇。”
沈甯戎有些遲疑,見喬夫子眉頭稍動,不由心中慌亂,一緊張就自己背了起來,
“舜生于諸馮,遷于負夏,卒于鳴條。文王生于岐周……君子深造之以道,欲自得…呃…得…”
“欲其不得。此篇且再多加研習”
“是,夫子。”
日頭緩轉,書音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