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那兩人,卻煞是古怪,雖也摟财卻不傷人,面上熱切卻不是餓狼一般的眼神,目标明确,搶點錢就跑。或許是沈昀盯着他們太久了,一人猛然轉頭,面有恐吓之意。
沈昀心想“吓小孩呢,一點也不專業。”回了他一個又陰沉又變态的笑容,那人渾身一抖,轉身就跑。
沈昀柔然一笑,手中刀松了幾分,嘴角揚起,“容周,撒錢!”
容重扯下腰間錢袋,用刀割開一個口子,兜着金子、銀子、大把銀票向空中揚去,要逃的人正接住一張銀票,輕蔑一笑,撇了一眼就要繼續跑……不過兩三步兀地頓住,仿佛下了很大決心,猛然轉頭去抓附近落在地上的銀票。
沈昀嘴角揚起的幅度越發大了“抓住他,别弄死!”
那人被容周摁頭撲地,初時奮力掙紮,跟大撲棱蛾子似的,又蹬又踹,好一會才認清了現實,安靜下來。
到了這時該殺的都殺了,該跑的都跑了,濫竽充數的也都一清二楚了。
張镖師跟着沈昀派出去的五人朝他走來,途中頻頻看向身邊,贊賞之意溢于言表,對沈昀也不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了,熱切了許多。
他有些笨拙地朝沈昀行了一個讀書人之間比較正式揖禮“沈公子,受驚了!”,言罷,有些控制不住地朝身側一人頻頻看去。
沈昀失笑,暗道沈侯爺身邊的親兵果然各個不同凡響,張镖師的眼光也是真的毒辣。一眼就看中了最厲害的,正是往常一直與張郃叔合作的李營。其實讓他來護送實在是沈侯爺大材小用,不過李營就是出身汝甯,此次就當回鄉探親倒也适宜。
沈昀往前幾步,托了一下住張镖師的手,懇切道“張大哥可莫要打趣我了,我半分功名也沒有,哪裡需要如此相交。”言罷,他俏皮地朝張镖師行了一個抱拳禮,又眨着眼喊了一句走镖暗話“合吾一聲镖車走,半年江湖平安回。”合吾二字拖腔九轉,可謂是地道非常,成功逗笑了張镖師,他放松下來,不再那麼局促。
李營抱臂看着自家世子,面上不由帶出了幾分笑意,臉上的刀疤都顯得舒展了幾分。隻是有一點他還是覺得奇怪,雖然世子在京城一貫溫雅,但性子偶爾确實有些冷,冷情冷性的,怎麼出了京反而……反而平易近人了?他眼神在張镖師身上打了個轉,心中暗道“還是…太擡舉了!”
如此想着,他竟有些入了神,這大多數人都是欺軟怕硬,站的高的人折節相交還是須得細細挑選才是。
“李叔,李叔?”
沈昀叫了李營好幾聲他才回神,隻得把剛剛的話重說一遍。
“李叔,想必你也發現了,這次遇到匪徒之事太過蹊跷。這段路程我們雖然走的不是官道,但也是镖局常走的路線,三裡外就有官驿,更何況我們在出發之前就打探過沿途治安情況,此處臨近青州,五年前我爹才将附近的匪寇犁了一遍,又不曾聽聞受災,匪患不應該如此泛濫成災。”
李營點點頭“那就是針對我們來劫的!”
沈昀颔首,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們是目标,但也未必是惡意針對,畢竟未傷人命。驅使流民不稀奇,但讓他們安安靜靜一舉一動照做未免太難。流民得到了什麼?一頓飽食。而這些土匪又得到了什麼?”
他指着被容周反絞在地的男子“匆匆而來,真正的惡匪反而不多,虛張聲勢、外強中幹。難道那些湊數的人隻是為了錢财?若真如此,按镖局道上的規矩,隻要人數衆多,張镖師也不是不能慷慨解囊一番,何必刀兵相見?”言罷,沈昀看着張镖師,尋求他的意見。
張镖師張口欲言,卻被一聲嗤笑打斷。
衆人循聲看去,隻見被俘的男子吃力地擡起頭來,直白嘲諷“忠義镖局那點可憐巴巴的善心是喂狗呢,不見見血,怕是隻能得來一碗清湯三粒米。”
“不識好歹!”
镖局衆人皆有怒意,隻覺此人實在是得寸進尺,升米恩鬥米仇,好賴不分。張镖局更是臉色青白,難看至極,想起死的兩個和幾個重傷的兄弟,心中恨意陡升。
衆人欲要再辯,忽聞一嘶啞老者的聲音傳來:“可憐可憐,舍碗熱粥……”
沈昀擡頭看去,隻見老人手中拄着一根不知道從哪來的枯枝,一顫一顫地朝他們走來,剛剛才大放厥詞的男子渾身一僵,頭慢慢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