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巧靈看向劍上串着的人,那是一個稚嫩的少年。他身量未足,看起來十六七,若無意外他将永遠定格在這個年紀。
花極顔神色發怔,眼睛盯着那少年,腦中浮現許許多多的畫面。他不願意做的事,他幫做;有弟子要欺負他,他維護他;教習課上永遠挺直腰闆坐在第一排;總是認認真真,記下每一個重點;背後努力學習……畫面最後定格在他笑着說三個月後便能把仙藥帶回去給奶奶。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待人溫和,積極向上的人為什麼成了這樣?
那稚嫩臉之人是伍寶川,此刻的他微微笑着,面上帶着解脫的神情,手軟弱無力地往下垂。
震驚的人不止花極顔,宋時月和蔣行舟同樣呆住了。
她們都曾教導過他,他給她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個闆闆正正、努力修煉的人此刻頭發淩亂,衣裳褴褛,生命正在一點一點的消逝。
曲巧靈心中閃過許多念頭,但最後都彙成了“不能讓他逃了”,于是朝大家喊道:“趁現在了結了他,不要給這魇恢複的時間。”
花極顔聽聞這話心中湧上一股悲傷,同時還有憤怒。然後不知是什麼控制了他,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曲巧靈已經倒在地上,口吐鮮血。而其他人則是震驚地看着他,他手臂裡躺着伍寶川。
花極顔心裡腦裡一直回蕩着:完了,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本他作為外門弟子還能時不時見到師姐,但現在暴露了,他以後該怎麼辦。難道要他呆在妖界一年又一年,直到聽到宋時月的死訊傳來嗎?
不,他不能接受,就算永遠沒有回應,能見到她,他已經滿足了,可現在要他怎麼辦?
他眼睛發酸,心裡亂糟糟的。宋時月如此優秀,圍在她身邊的男子那麼多,若是哪天她喜歡上其他人了,他要怎麼辦?想到這,他隻覺得心髒驟停,無法呼吸似的。
但若讓他看着伍寶川就這般死去,他又做不到。雖然他認識伍寶川一年都不到,但那是個美好的人,在外門對他散發無數善意。那麼認真努力生活的人,不該是這一個結局。
不知不覺中眼淚順着臉頰滴到伍寶川身上,他不敢轉頭去看宋時月,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虛弱的伍寶川靜靜地看着花極顔,有氣無力道:“花師弟,别哭,你會如願的。”
花極顔低頭看了他一眼,眼淚止不住的掉在他臉上。
伍寶川又道:“花師弟,謝謝你,我......想麻煩你......”咳咳咳,“......把我和奶奶葬在一起,我想陪着她......”
說完他吃力地彎起手來,握住插在他心口的劍,鋒利的劍立即劃破他的手,鮮血順着劍身流進他的心裡。
花極顔大驚失色,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伍寶川把劍拔了出來,然後用最後的力氣扔到曲巧靈的身邊。
地上的曲巧靈睜着圓眼,看着那少年,心中五味雜陳。他顯然和她從前所除的妖魔都不一樣,沒有妖邪會還她劍,可他卻比它們都危險。
她撐着身子把劍撿了回來,卻沒有再朝伍寶川出手,反而靜靜地看着滿身妖氣的美男子抱着一個即将失去生機的少年。
一向緻力于揪出花極顔狐狸尾巴的楚逸言此刻卻異常安靜,未曾對他喊打喊殺,眼珠一轉不轉地看着那倆人。
齊真睨了宋時月一眼,似乎在詢問“怎麼回事”。其他人也看着青玄三人,面上一片疑惑,但是沒人給他們解答。
突然間,山谷上方從天降下一個紫衣女子,她蓄起一掌法力,朝花極顔和伍寶川而來。
花極顔察覺到殺意,擡頭看去,立即舉手,聚起妖力抵抗,這時他的狐狸尾巴再也藏不住了,暴露了出來。
兩掌相對,法力對沖,好不容易才緩過勁,爬起來的小弟子又受到無妄之災,砰的一下又倒在地上。一旁的山壁也如埋了炸藥般砰砰炸開,石子嘩嘩往下落,揚起一陣陣塵土。
紫衣人乃是逍遙仙子,這時不知道是何原因,她面色突變。之前她還面無表情,此刻卻猶如見到了天大的仇人,眼裡帶着滔天恨意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妖。然後把所有的法力都凝聚在掌心,似乎要把他們挫骨揚灰!永不超生!
花極顔一邊對抗逍遙仙子,一邊護着伍寶川,本事無法使出來,漸漸地力不從心。他的手慢慢往下移,逍遙仙子也離他越來越近。若是他放開伍寶川,局勢将會出現逆轉,但他不能那麼做,也不會那麼做。
宋時月化去法力沖擊後,站在一旁,冷靜瞧着那兩人,從他們旗鼓相當到花極顔落下風,突然間她如風般朝花極顔而去。
這時花極顔餘光中看到一人朝他而來,心下大憾。略微側頭看去,看清來人後,心瞬間如被澆了冰水般涼透了,身子也異常僵硬。
他雙眼睜得渾圓,眼底藏着深深的絕望。心中湧上一個念頭:死在她手裡也好,她或許偶爾也會想起他,想起她曾殺了那麼一個妖,想起他曾存在這個世上過,這樣也好過再也見不到。
他面露苦笑,看了眼懷裡的伍寶川,默默道了聲對不起,不是他不想幫他,隻是天不随人願。
他美眸緊緊看着宋時月,唇角微微往上揚,靜靜地等着死神來拉走他的靈魂。
然而想象中被一掌震碎心脈的場面并沒有出現,他還好好活着,而且之前的壓迫劇減了。好像逍遙仙子收回了法力,但事實并非如此,逍遙仙子還在吃力地全力對抗他。
花極顔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綠衣女子,她在幫他,是她幫他分擔了這份法力。絕望瞬間消去,欣喜爬滿他的臉龐,就連眉梢都帶上了笑,嘴角早已咧到了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