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和B市相隔千裡,同樣是過年,山裡面就要顯得清靜多了。
徐之沒有屯年貨,也沒有包餃子,更沒有看春晚。今日的将軍廟一如往常般安靜,一點也不像在過年。
寒夜中,徐之悠然地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借着今夜的月色下酒。山上明明隻有他一個人,院子裡卻放了兩把搖椅,就像是在特意等什麼人似的。
椅子下堆積的酒瓶漸漸多了起來,天空也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徐之怅然若失地對着尚且高懸于空中的月亮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很久沒有這麼醉過了,開心啊。
一夜過去了,天光逐漸大亮,此時徐之的身上已經結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霜,可他卻沒有一點要回房休息的意思,隻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就打算這麼抱着酒瓶,在院子裡睡過去。
幕席天地,瞬息百年。
當新年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了下來,徐之迷迷糊糊地在那破爛的木門前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人紮了一個簡單的馬尾,穿了一件款式簡單的白色的羽絨服,樸素得有點過頭了,卻顯出了幾分青春的氣息。不同于以往妝容精緻、雷厲風行的樣子,她現在簡直像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
“楊嘉懿,是楊嘉懿啊。”徐之喃喃自語,然後沖着女人張了張嘴,露出了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容。
你怎麼來了啊?
楊嘉懿冷着臉皺了皺眉,然後快步走了過來,一巴掌甩在了徐之的臉上:“神經病吧你,這麼冷的天,就這麼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怎麼不凍死你個傻逼呢?”
徐之:“……”
楊嘉懿解下了自己的圍巾,然後粗暴地繞在了徐之的脖子上,大有就這麼把他給勒死的氣勢。接着便毫不客氣地奪過了徐之手裡的酒瓶,坐在了另一張空着的椅子上。
裡面還剩下小半瓶,她就這麼一口氣全部喝完了。冰涼清甜的酒液入喉,楊嘉懿一下子就嘗出來了,這是徐之自己釀的。
是她喜歡的荔枝果酒。
徐之全程都安安靜靜地看着她,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就像一個無比乖巧的學生。
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腦,讓他失控了。可是徐之不想動,他現在不想動,也不想裝,隻是想就這麼安靜地看着她。
一會兒就好。
反正這樣的場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誰知道是不是夢呢?
就算是夢,那也是美夢啊。
楊嘉懿把空了的酒瓶扔在了地上,然後轉頭就看見了目光灼灼的徐之。這樣的對視維持了很久很久,久到兩個人都披上了一身的金色。
他的白頭發,怎麼更多了?
楊嘉懿眼睛一熱,竟然有點想哭。
她突然翻了個身,跨坐在了徐之的身上,然後捧着他的臉,就這麼吻了上去。
徐之顯然已經被酒精和寒冷給泡傻了,竟然扣着楊嘉懿的腦袋,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結束後,楊嘉懿趴在徐之身上,輕輕地喘着氣。徐之癡癡地看着她,喃喃道:“我會把你的孩子還給你的。”
他說的太含糊不清了,楊嘉懿一個字也沒聽清,于是湊近了他的嘴巴,想讓他再說一遍:“什麼?”
但徐之沒有再回應她,他已經徹底睡着了。
過年過年,這個無數老百姓用300多天期盼而來,卻隻有短短幾天的日子,就這麼在煙花爆竹的喧嚣聲中溜走了。
年後自有年後的繁忙,楊枝也終于知道了,為什麼甘鹿前一段時間會忙成那個樣子——他自己創業,開了一家公司。
那段時間都在忙創業的事情。
楊枝不知道這是不是甘鹿真正喜歡做的事情,但是他那麼年輕,這漫長的一生,還有無數的機會去試錯。
所以沒有合不合适,也無所謂什麼是正确的生活,隻要甘鹿去做了,那他的選擇就是對的。
隻是楊枝發現,甘鹿已經很久沒有畫畫了,上一次見他拿起畫筆,還是在半年前的山上。
楊枝其實很喜歡看甘鹿畫畫,夏天的陽光格外地慷慨,青年穿着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坐在樹蔭下,一個個光斑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自然饋贈的圖案。
那時的他,是真的開心。
但他這次回來,是打定了主意要争要搶,要和那些人鬥。
楊枝知道這樣的事情是不會有盡頭的,她曾經用十年的光陰和無數的鮮血去祭奠一個人,聽起來很漫長,但這畢竟是有盡頭的。
因為隻要壞人全都死掉就好了。
但是甘鹿現在選擇的這條路,漫長的看不到盡頭,路的盡頭是虛無缥缈的。
楊枝覺得甘鹿或許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那樣一個驕傲随性的人,真的就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可是楊枝沒法說,因為因果自渡。她能做的,也隻是安靜地陪在甘鹿身邊。
好在,身邊的人都過的還算不錯。
何小花同學繼續在學習的道路上努力耕種,而蘇荷則在賺錢的康莊大道上一路疾馳,然後慢慢地修複着和家裡的關系。
年前的那通電話,蘇荷信誓旦旦地說,明年她一定會回家過年的。對此,楊枝持懷疑态度,因為蘇荷就是個膽小鬼。阻擋她回家的從來都不是父母未知的态度,而是她内心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