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姑母、阿姐……
這些在她的夢魇裡也都有,其實褚衛憐并沒有說出實話,她擔心的不止是阿姐,還有更多的。
夢裡褚家倒台了,褚太後也被囚禁。阿姐嫁給了周家,而她,也在大婚當夜被殺。
如果夢魇是真的,褚衛憐簡直不敢再想。
她很想繼續那個夢,她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想知道結局——是誰要殺她,她又是否真的死了?
可是自從大婚的夢之後,褚衛憐一次次蒙上被褥,竟都沒再進入過夢魇。
明明先前那麼頻繁的夢,現在一連十天,她都沒再夢見過。
褚衛憐把這事和奶娘說,奶娘則認為不做噩夢是件好事,要是以後都不做就好了。
但褚衛憐卻覺得不安。
沒再做夢,會不會意味着夢魇裡的她已經死了?
就在大婚夜被殺了?
夢太過怪誕,又太過逼真,甚至很多夢裡出現的人,她又在後來真的遇見。
褚衛憐不得不懷疑,它絕不是普通的夢。
或者就像通陰陽的高人說——要麼是“機”在作法,要麼就是前世的冤孽。
當然,解鈴還須系鈴人。
褚衛憐糾結了兩天,打算從那個“機”中找線索。
為了瞞住此人是夏侯尉,褚衛憐很早開始計劃,先把奶娘支去了别宮。又一早起來做糕點,端給褚太後嘗。
她的手藝很好,褚太後嘗完直誇:“好香,就是家裡的味道,和我娘做的差不離。”
“正是祖奶奶教了阿娘,阿娘又教了我們。”
說完,褚衛憐佯裝羞澀,期待望向太後:“姑母,我還多做了些,想送去......”
“想送給瑨是吧?”
褚太後笑起來:“你這小女兒心思,心事都寫臉上了!還想瞞住姑母?”
褚衛憐隻紅着臉,不吭聲。
女兒家臉皮薄,褚太後也不好再取笑她,“好好好,要送就送去吧,姑母什麼都不知道。”
目的達成,褚衛憐與太後辭别,帶着幾個宮人,拎食盒走了。
皇子們的住處都在皇宮的最西苑。
褚衛憐來到西苑,隻托人給夏侯瑨送去糕點,并未久留,轉身繞去最偏僻的栖息宮。
來到栖息宮,隻有福順在庭院掃地。
也許是見多了宮裡富麗的宮苑,乍然看見冷宮,褚衛憐稍稍吃驚。
栖息宮與夏侯瑨的院落并不遠,隻隔了兩座園子、幾條灌木道,竟是天與壤的差别。
破敗的庭院,伺候的小太監隻有福順,沒有宮婢,沒有修剪齊整的花林,沒有假山涼亭,隻有太陽烘烤大地的味道。
這裡空曠且蕭瑟,寥寥數座宮殿,很冷清。
院子的東邊有籬笆,種着各種不名貴,但能吃的花草果蔬。還有被拆了一半的戲台,破蓬垂布,燒火做飯的地方也是斷牆殘瓦。
褚衛憐隻潦草掃了眼,便問福順:“你家殿下呢?”
不速之客,還是貴客,這是福順萬萬想不到的人!
他忙抛了掃把,跪下磕頭:“褚娘子!娘子大安!”
福順的臉朝後看:“殿下他......還在屋裡。”
對于夏侯尉,厭惡是本能。
有時候禇衛憐躲他還來不及,今日為了尋真相,迫不得已找上門,她也很難客氣:“你讓他出來吧。”
“是,是……”
她的聲音好聽,卻很冷淡。
福順聽得出好壞,也猜到從不登門的人這會兒找來,大概沒好事。
但他隻是最下等的小太監,褚娘子又是宮中貴客,她的吩咐,沒人敢不聽。
忤逆了她就是忤逆太後。
于是福順踯躅着進屋找夏侯尉。
很快,夏侯尉出來。
庭院風吹過,拂開了她鬓邊的青絲,吹得珠玉叮叮響。
夏侯尉很久沒聽到這樣清脆的珠玉聲,放眼望去,她就立在那兒,披帛随風,裙紗翩翩。夏侯尉望着,竟似愣了瞬,才回過神。
他走上前,甚至還沒開口,禇衛憐已經先問了:“三殿下,你第一次見我,是在什麼時候?”
夏侯尉被問得莫名其妙。
雖然她并未做什麼,他卻能察覺出她來者不善。
來者不善......
冷宮裡來者不善的很多,小至太監宮婢,大至誰家的宗親世子。她或許也看不起他,也是來踐踏他的,就如這宮裡千千萬萬的人一樣。
即便如此,夏侯尉還是答了:“在荷花池邊,那是你入宮的第一天。”
禇衛憐入宮并沒多久。
入宮第一天,他才知道她嗎?
可是她知道他,卻是在夢裡,在還不認識他的時候。
禇衛憐很想知道,夏侯尉是否也跟她做一樣的夢?
抑或是,早就認識她了,作法令她噩夢纏身呢?
于是褚衛憐眯起眼:“你說謊,你說的不是實話。”
她的目光筆直又犀利,掃視他。
夏侯尉緊接着笑了,“你竟能看得出來,的确不是實話。”
果然有鬼……
褚衛憐握緊袖子,死死看他。
他則看向遠處的天,平靜地道:“第一次見你,其實是去年這個時候,褚家在城郊布粥。”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表姐。”
他望過來,露出清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