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日光,少女的笑是如此明豔,卻又略含幾分輕賤與厭惡。
他不知道她的厭惡何來,或許是數日前他那可笑的意圖,讓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也因此厭惡上他。
夏侯尉隻能搖頭自嘲,這是孽緣,孽,她在天一方,她是褚太後的人,或許他就不該有這種绮念的。褚家不堪,褚太後狠毒陰私,害了他和他母妃。他們褚氏一脈相承,都不該是什麼善主。
随着褚衛憐的一聲“打吧”,兩個太監踢開福順,又來按夏侯尉。
夏侯尉并不掙紮,由着他們将他按在長凳上,沉痛的棍棒一次又一次落下,砸在腰、臀、腿。
這樣的挨打,他早不知受多少回了。
夏侯尉咬緊牙。
但是這回,除了疼,他竟感到徹頭徹尾的羞辱。
褚衛憐看着這一幕,心裡得到安歇,格外的痛快。
夢裡可怕的陰雲似乎散了,那個囚禁她,折辱她的人,如今還不是如蝼蟻般被她按在指下?
她不要怕,不用怕。
褚衛憐走到長凳前,居高臨下看着他:“三殿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說了,我便讓他們停手,你也不必再挨打。”
“殿下!殿下!”
福順已經爬到長凳旁:“殿下您就說罷!褚娘子想知道,您就告訴她!”
棍棒依次落下,夾着他一次又一次沉重的忍氣,顯然痛到骨子裡。
夏侯尉别開頭,也不看任何人。福順立馬又哭又求:“殿下!殿下!您就别執拗了,放過自己吧!”
在福順眼裡,夏侯尉被褚娘子折辱,幻想破滅,執拗得不想自救。
“殿下!殿下!!!您就說吧!”
“奴才求您了!!!”
福順的哭鬧吵到夏侯尉了,吵得他耳窩嗡嗡響。
他冷笑着想,福順還是看人看不透,褚娘子哪是要他說什麼,什麼第一次見,不過就像宮裡的人,随便拿個無足輕重的話起頭,其實就是看他不順眼,想欺辱罷了。
褚娘子要逼他說什麼呢?
疼痛裡他閉上眼譏諷地想,是要他跪下求饒,像狗一樣死死匍匐在腳邊認錯吧?
她想錯了,他遭過多少毒打,沒那麼不經打,打得比她狠的都有。但是今日這茬打他也記住了,終有那麼一日......夏侯尉咬住牙關,陰恹恹地遮眸。
終有那麼一日。
他突然擡頭盯褚衛憐,盯着這張嬌花一般的臉,冷笑出聲:“你要我告訴你什麼呢,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此話一出,福順面色大變,立馬撲過去捂他的嘴!
老天爺!他殿下瘋了嗎,說的這什麼話!他以為褚娘子是旁的什麼無足輕重的人?
那些宮婢太監或許不敢打死他,但褚娘子可敢着呢!她是褚太後的心尖,褚太後代政了十來年,連陛下都不敢不聽褚太後的話!
臨近晌午,頭頂的日頭越來越大,褚衛憐被曬得慌,看着夏侯尉反而越厭煩。
他不說,還是不說,他到底心懷什麼鬼胎?
褚衛憐煩躁喊了一聲停,倒是蹲下,手指捏住他下颌:“三殿下,我沒功夫陪你瞎耗。你以為我不敢打死你嗎?”
“陛下娘娘不管你,我想要你死,跟踩死蝼蟻一樣簡單,隻我褚衛憐還不想做儈子手。是你,招惹我在先。”
頻頻纏身的夢魇,她是真生氣了。
褚衛憐死死盯住他的眼:“我問你,我跟你素無恩怨,你為什麼纏着我?你到底什麼時候知道我的?”
“是不是你作陰法,咒我死?”
夏侯尉笑了。
淡淡又沉湎的笑。
接着,低頭咬住她的手。
褚衛憐呼痛,驟然縮回手,甩了一巴掌!
她騰得起身,心顫到連退數步,眼前發黑,又連續飄來了那個夢。
——夢裡,他就是這樣咬她的鎖骨,咬她的胳膊、掌心、大腿内側......咬她身上的一切一切!
她緊縮的瞳眸盯着手背齒痕,甚至痕心濕濡,方才他舌尖舔舐的觸感曆曆在目。
褚衛憐怒極瞪向他,直呸道:“下賤!”
夏侯尉皮笑肉不笑,側過頭,目光掃向福順被吓到變色的臉。
他又笑了聲,不知道在笑她、還是他們,亦或是他自己。
“表姐,誠如你所言,我就是這般低賤的人,賤到骨子裡。”
“你若有能耐,就把我往死裡打。”
烈陽照在他的臉上,照出狼狽、汗水浸透的鬓邊。
他忍疼微喘地擡頭仰視她。
好比泥濘,仰視那遙不可及的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