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燒杯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裡面浮着星星點點的光,像星空一樣。
成功了!
我的心跳跳得越來越快。
我就要想起來自己是誰了。
我拿着魔藥坐到床邊,沒有猶豫仰頭喝了下去。
不管怎樣,我都要知道自己是誰,這也是我答應做女巫的初衷。
魔藥很快生效,我感到困倦,天頂夜明珠的光變得朦胧且模糊,我慢慢閉上了眼睛。
夢境如潮水般湧進我的腦海裡。
素白的長袍裙,長袖束腰,繡着暗紋,這是我醒來之前穿着的衣服。
我的雙手雙腳被麻繩緊緊綁住,掙脫不開。
周圍都是人,我被迫以一個跪着的姿勢面朝着所有人,這些人裡沒有一個人是我熟悉的。
前方有個老者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什麼,我聽不清楚,海浪翻滾的聲音實在太大,風也在狂嘯,我隻聽得見呼呼的聲音。
我漠然地掃視了一圈所有人,慢慢垂下眼眸。
我明白,是這群人綁了我。
他們不會放開我。
也不會救我。
天空陰沉,海水狂燥。
我跪着的浮台被轉了個方向,于是跪朝着大海。
海面掀起一個又一個巨浪,像張開的血盆大口,轉眼之間就能将我吞沒。
我知道,我最終會被送入這張巨口之中。
我沒有掙紮。
老者似乎念完了,有兩個人走了過來,他們抽走綁着我的木樁,将我平躺着綁在浮台上。
一圈又一圈。
然後,将我推入了海中。
海水浸濕了我的後背和頭發,好冷。
可我依舊沒有掙紮,目光空洞地望着陰暗天空。
一個海浪打來,浮台瞬間被卷離岸邊,我渾身上下頃刻之間濕透。
浮台漂入海中,離岸邊越來越遠。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片刻功夫就成了驟雨。
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好痛。
我應該很快就會死去。
可我好像求生欲望也不強。
我閉上眼睛,不在乎自己漂到了哪裡。
海浪一遍一遍将我拍打入海,又擡上海面,好似一種無情的玩弄,我的呼吸一次次地被剝奪。
冰冷噬咬着我的皮膚,很快穿透皮膚啃咬着我的骨頭,我感受到鑽心的痛楚,卻再也動彈不了。
本想攥緊拳頭,咬住嘴唇抵抗這份痛楚,但一點也使不上力。
我在這份冰冷與窒息的折磨中,一點、一點地失去了所有感官,直至墜入深重的黑暗中。
再醒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紅尾和藍眼,他們對我說,我是鏡海新任且是最後一任的女巫。
“啊!”我驚呼一聲,從夢境中掙脫。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一下一下捋着心口,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夢境中的那份痛苦如潮水退去,
老者念叨的詞在我腦海中清晰起來,原來不是我聽不見,隻是我沒有專注去聽。
我,
死于獻祭。
鏡海翻湧,海水暴漲,就快要吞沒岸邊的小鎮。
災難來時,小鎮上的人們隻當是海神發怒,他們合計了一番,決定向海神獻祭上一條年輕的生命,以此來平息海神的憤怒。
他們選中了我。
我得知自己的死因,卻沒有感到憤怒,我被綁在浮台上時,同樣也沒有憤怒。
因為我清楚地記起了自己當時的心情——
一心求死。
可是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我還是沒有記憶。
我看着床頭的空杯,想起蒂安斯筆記裡那一道歪斜的字痕。
蒂安斯要寫的是什麼?是煉藥材料嗎?這份魔藥到底還差了什麼?
我緊緊皺着眉頭思索。
忽然間,我額間的印記有些發燙。
一道光影從我眉心飛出,在半空中慢慢凝結成一道透明的人形。
“蒂安斯……”我蠕動着嘴唇。
我憑借直覺認定她就是蒂安斯。
她緩緩睜開眼睛,沖我微笑:“這應該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的傳承者。”
果然是她。
但是……
“蒂安斯大人,我想這不是真正的您。”我說。
蒂安斯沒有否認,“你很聰明,我的傳承者。不錯,這是我留在印記上的一縷精神,如果你按照筆記上的方法做出魔藥喝下,我的這縷精神就會出現。”
殘存的精神沒法久留,很快就會徹底消失,蒂安斯的雙腿已經在變得更加透明,可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于是我抓緊時間,“蒂安斯大人,我——”
蒂安斯沖我比了個“噓”的手勢,“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我這縷精神無法存在很久,所以我會以另一種方式告訴你。”
“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想到蒂安斯會為我解答疑惑,我安下心,“蒂安斯大人,您請問。”
“人魚族,還好嗎?”她問。
我愣了一瞬,原來她笃定了我想恢複記憶,所以想借我的眼睛再看一晚愛人的故鄉。
“蒂安斯大人,人魚族一切安好。”我直視着她的眼睛回答。
蒂安斯聞言,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她飛到我的身前,與我額頭相抵,“親愛的傳承者,願海神保佑你,能有個好結果。”
她留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祝福徹底消失。
“願您安息,蒂安斯大人。”
我看着散去的光影輕聲說。
蒂安斯依諾解答了我的疑惑。
卻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