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海翻湧好幾天了，看着就要淹沒了小鎮。”

“這一定是神明發怒了，我們要想個辦法平息神明的憤怒。”

“我知道有一個辦法，有一個遙遠的傳說，将年輕的生命獻祭給海神做新娘，海神就會平息憤怒。”

“這……這個辦法真的有用嗎？”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眼下情況緊急，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要不我們試試吧？”

有人被說動，“可是我們要選誰？”

“選誰還不是顯而易見！有那個不詳災星在，鎮子裡就沒有安甯過，說不定這次海水暴漲也是因為那個災星，海神看不下去了，要将她收進海裡！”

沒人再說話，像是集體默認了這個答案。

蕭知甯。

祁不落聽到“蕭知甯”這個名字時，心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瞬。

獻祭？他們要用她來獻祭？那不就是活活淹死？這群人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真的會死！

祁不落想回頭帶女孩離開，可是已經來不及，屋裡的發現了他，在追趕他。

他逃入海中，鎮民沒再追他，反而換了個方向，他們結隊急匆匆地往山上走。

他們是要去抓她！

祁不落心感不好，他回到海中請朋友幫忙打探女巫的消息。

女巫居無定所，‘明珠’不知道會移動到哪裡，祁不落找了很久，心裡始終放心不下，又浮上海面。

女孩飄浮在海面上，奄奄一息。

“蕭知甯，你不要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蕭知甯，我會讓你活下來。”

他趴在浮台邊俯身親吻女孩，用魔法艱難地為她續命，“我也會記得你，我向你保證。”

“祁不落！我找到女巫了！”

朋友急匆匆地趕來。

等我，蕭知甯。

他拼了命地往女巫那趕，為了避免海洋生物找他麻煩耽誤時間，特地穿上鬥篷藏起形迹。

“女巫大人，我想同您做個交易。”祈不落說。

蒂安斯看見祈不落時一怔，人魚……

“孩子，你想要交易什麼？交易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真的考慮好了嗎？”她問。

“是的，女巫大人。”祈不落眼神堅定。

“請您救一個人類女孩，她叫蕭知甯，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祈不落海面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想起鎮民對她的背叛，心髒如針紮般疼，他的聲音頓時嘶啞如生鏽的古鐘，“如果可以，請女巫大人封了她的記憶。”

蒂安斯快速地問清楚來龍去脈，說道：“她被鎮民流放到海上，我一定會救下她，這是我的使命，不能算作交易。而且——”

【毀滅的災難即将來臨，海面上的靈魂會給予你指引，救下她吧，她是災難的終結。】

災難，海面上的靈魂……

那這個人類女孩很有可能就是預言裡的災難的終結，是下一任女巫。

蒂安斯頓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沉重地問道：“人魚少年啊，魔法交易講究公平對換，你要封掉她的記憶，就必須用自己的記憶來換，你真的想好了嗎？”

“是的，女巫大人，我想好了。”祁不落毫不猶豫，他希望她不記得那些讓她痛苦難過的事情，開心地活下去。

“女巫大人，請抓緊時間吧，她很痛苦。”

“好吧。”

契約陣起，祈不落的記憶被慢慢剝離，發着光的碎片緩緩沉入他腳底的陣裡。

祈不落很痛，仿佛靈魂被撕離身體。

腦海裡的身影慢慢變得模糊，他用盡全力抵抗，拼盡全力在鱗片上刻下女孩的名字。

他的力氣失控，把自己抓得鮮血淋漓。

随着他的遺忘和痛苦，他用來維持住女孩生機的魔法瞬間阻斷。

在他完全忘了她的那一刻，女孩徹底死亡。

蒂安斯十分不忍心，用魔法替他治愈傷口，也替他保留住了那個名字。

祈不落在此之前請求蒂安斯，不要送他回去浮丘渡，他不想讓族人知道。

蒂安斯思考了一會兒，把他送到了南因市——

她原本的故鄉。

祈不落什麼都不記得，隻剩下鱗片上的名字，他在南因市瘋了一般地尋找着一個叫“蕭知甯”的人。

他也找到過幾個“蕭知甯”，但都不是他想要找到的那個，她們隻是有着一樣的名字，卻沒有一絲讓他熟悉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執着于找到這個人。

但是能被刻在鱗片上，那對他來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他想。

他一直尋找。

某天，班級裡來了兩名新同學，女孩自我介紹說她叫蕭知甯。

他聽到這個名字時，心頭一痛，不敢去看，怕又是一個讓他失望的結果。

但他還是沒忍住轉過頭來看。

女孩笑容溫和，黑色的瞳孔裡仿佛容納着熠熠星辰，她的身上有着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的魔力。

他再次生出期待，心跳加快，于是決定主動打招呼，“你好，新同桌，我叫祈不落。”

女孩握上了他的手。

那一直空落落的心瞬間被填滿。

她的手上，有他留下的印記。

雖然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但是……

在這一天，他終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蕭知甯。

祈不落回到海裡，想找蒂安斯，卻得知蒂安斯已經不在了，鏡海有了新的女巫。

沒人知道新女巫的名字。

他托朋友四處打聽，終于看到新女巫的模樣。

和他的新同桌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她就是女巫。

他還打聽到，新任女巫正在找一隻和蒂安斯做過交易的人魚。

她在找他，為什麼？

祈不落想不出來原因，索性就不再想。

想起不來也沒關系，他找到她了，他可以創造出和她有關的新的回憶。

他這麼安慰自己。

可是當她問他“想不想恢複記憶”時，他卻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想。

他還是想記起有關她的一切。

人魚族素來有個詛咒：愛上人類的人魚注定會得不到好結果。

人魚雖然能化出雙腿，外貌接近人類，可終究不是真正的人類，他們無懼無畏地捧上真心，卻往往換來傷害。

這是人魚族世世代代愛上人類的悲慘結局，漸漸變成了詛咒。

可還是不斷會有人魚試圖打破詛咒。

因為愛情啊，有着無與倫比的魔力，它被唾棄，也被歌頌，它讓人心痛失望，也讓人快樂神往。

祈不落聽過很多凄慘的愛情，他感到悲慘可怕，可真到了自己這裡，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其中。

就算逃不過粉身碎骨，他也要遇見她。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