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力轉頭去看祁不落，看見他慘白柔美的面容上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阿蒂娅，我的神明，你會答應我，對嗎？”

那是一種近乎祈求的語氣。

眼淚像一場無法停歇的暴風雨，我伸出顫抖又透明的手想要再摸一摸祈不落的臉。

但時間不給我機會。

我記得自己最後在心裡說，我答應你，祈不落。

擁有神明之力的我滿足了信徒的祈願，所以我和祈不落再次遇見了。

邪惡跟着我的靈魂來到這一世，在這裡的它永遠都不會被消滅，我永遠都無法等到預言中的第二次，它會一直在，一直出現，一直給世間帶來威脅，可我永遠也無法找到它的源頭，徹底解決掉它。

因為它本不屬于這裡。

可以說鏡海的災難是我帶來的，無論是十六歲時的海水暴漲，還是現在的風暴。

隻要我在這，它以後還會以各樣模樣出現在鏡海和城鎮，奪去無數生命，而我不可能每次都可以及時阻止，我的魔力有限，而它随時都可以卷土重來。

所以，我應該……再次去死麼？

“烏蘭萊什大人，是不是隻要我消失了，這第二次也不複存在了？”我心有悲戚地問道，“如果是這樣，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告個别？”

我不懼怕消失，可我懼怕祈不落守着有我的回憶孤獨終老。

我深愛的人啊，我怎麼舍得他孤身守着悲傷行于漫長的歲月裡呢？

烏蘭萊什大人極輕極緩地搖了搖頭，“阿蒂娅，症結不在這一世。”

“不在這一世……”我喃喃重複着這句話，突然反應過來，“烏蘭萊什大人，您說的選擇是——”

我留在這裡，繼續和虛無的災難對抗，到精疲力盡，到眼睜睜地看着我什麼也守護不了。

烏蘭萊什大人給了我另一個選擇，回到過去，終止這一切，可我很快想明白，回到過去，就意味着這個世界不會再有祈不落了。

他很有可能跟我一起死在了過去。

我讨厭神明給我安排的命運了。

為什麼明明是我的命運，祈不落總是要跟我一起承擔。

“阿蒂娅，剛才我們所說的一切，他們都能夠聽見。”烏蘭萊什大人說。

祈不落，路加，奧卡突然就能動了。

“阿蒂娅，我的力量所剩不多，這條時空隧道能把你傳送到過去的哪個節點，我也不能确定。”烏蘭萊什大人化作一個光芒流溢的光團，“時間有限，入口關閉以後，再也不會有。”

時間是有限的。

我把視線移到祈不落的臉上，現在一分一秒我都不想耽誤，可我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離别的話太殘忍，總叫人心痛，我隻能像戀人間低聲輕語般地喊一喊他，“祈。”

“甯甯。”祈不落握住我的手，在我的手心落下一吻，“按照你的選擇走就好。”

他知道我的選擇。

也是，他一向很聰明，也很懂我。

“可是，這個世界的你會消失。”我悲痛道。

“但在我消失之前，我們已經重逢了不是嗎？我的神明應下了我的祈願，我再次見到你了。”祈不落無聲地流下一滴眼淚，嘴角卻還是帶着笑，“而且甯甯你說過，就算重來一次，你還是會與我相愛。你現在不過是回到過去再與我相愛一次，這麼想，是不是會不那麼難過一點？”

“不過，你一定要說話算話，如果你選擇不愛上我，那我一定一定會非常後悔今天讓你回去。”他想開個玩笑，可神情實在太苦澀了，比未成熟的深漿果還要苦。

“祈不落，我會愛上你的，千次萬次。”我鄭重地承諾道。

哪怕重來千萬次，我都會選擇愛上你。

“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他說。

我踮起腳在他的唇邊輕輕一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在這一點上，我永遠不會讓你擔心。”

路加和奧卡來到我們的身邊，和我告别，我對他們感到抱歉，在我踏入時空隧道的一瞬間，他們也要跟着一起消失。

“女巫大人，不必抱歉，蒂安斯大人用傳承之杖創造了我們，而傳承之杖是屬于您的，從另一種層面來說，我們本就是因為您而生的。”路加說。

“是啊，女巫大人，我們衷心地感謝您讓我們擁有了這次生命，不必對我們抱歉。”奧卡說。

我咬緊唇，才沒讓自己大哭出來。

時空入口變得越來越小。

我留戀祈不落，逃避似的不肯走，甚至有過一瞬間放棄的念頭：留在這，和祈不落永遠在一起，哪怕永遠要面對災難。

祈不落看透了我的心思，他捂住我的眼睛把我送到入口面前，在我的耳邊輕聲說：“甯甯，往前走，不要回頭看。”

“祈不落，我愛你。”我抓住他的手腕說道，眼淚浸濕了他的手心。

他把我輕輕推進入口，“甯甯，我也愛你。不要回頭，好嗎？”

我點頭答應。

守信地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