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擡眼看了他一眼，隻用手指了指雲床上的水和藥，又準備閉上眼打坐，卻忽然感覺放在膝上的掌心有一道溫熱的觸感。

她猛然睜開雙眼，果然看見皎皎化了蛇身爬到了自己掌心，兩粒黑豆一樣的眼睛不錯不眨地盯着自己，覺得他太犯規了。

靈夭見她不像之前那副木雕泥塑的冷臉神态，心想自己當真沒有猜錯，她的确吃這一套。他趁勝追擊，忍着羞赫，有心學着小白的樣子撒嬌哄哄她。

冥河卻倏地站起來，捏着他輕放在雲床上的丹藥旁邊：“你先變回來把藥吃了。”

靈夭見她終于肯開口說話，忙乖乖聽話。待丹藥入口，頓時便化作一股溫柔的氣流彙入他的丹田，又雖着他的運功路線四散入他的奇經八脈之中。

他有些不舍地聞了聞自己指尖殘留的藥香：“虧了虧了，這傷我自己再調理調理就能好了，何必浪費這樣好的藥。”

冥河聞言，心底剛剛按下去的無名火又冒了出來，見他身體好轉也不再顧慮：“是浪費了，你修醫道實在是浪費了自己這麼好的演技，戲演得這麼‘真’就應該找機會多演幾次，不把命折騰沒都算浪費！”

她一向是能動手便不多話的性子，此時卻到底還是舍不得對皎皎出手，竟突然點亮了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技能點。

靈夭不由有些愧怍，自己氣得元屠姑娘泥人生火，實在罪過，他也明白元屠姑娘是氣自己不自惜自愛，再不敢有方才對靈丹妙藥的顧惜：“是我錯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他又化了蛇尾，把尾巴塞給冥河：“别生氣了，尾巴給你摸。”

冥河洩憤似的把皎皎的尾巴當面團揉捏，看着比之前黯淡了一點的蒼白色鱗片，有些心疼，隻當自己氣憤于鱗片入手的手感沒之前好，卻到底放輕了動作，沒再多說什麼。

靈夭察覺到元屠姑娘的手下留情，知曉她消氣了，才耐心向她解釋：“我想着瑤池姑娘與昊天道兄畢竟是師出名門，若這戲演得不真，反倒弄巧成拙。”

“而且本就是我惹的禍事，自然應當我來承擔。何況我跟着翠娘學習了那麼久的醫術也不是白學的，自傷起來也有分寸，這傷真的隻是看起來嚴重。”

冥河當然明白這樣處理最好，但仍是不甘心。

她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蛇尾，思緒神遊，回顧經曆的種種，才驚覺自己心中的火焰猶如籠中困獸的憤怒，臉上神色是少有的落寞，不自覺喃喃道：“一路行來從未遇到可堪一戰的對手，着實讓我有些自驕自大了，或許我更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冥河常年偏居一隅，對洪荒的認識難免有些淺薄，她曾以為隻要自己手握元屠阿鼻，便無處不可去、無事不可行。

便是之前因為不想失禮對開明獸多有留手，也并不是覺得元始天尊有多強大，隻是不想光目為難。

即便她真的踏上昆侖山，感受到滿山的禁制與陣法，感受到玉虛宮隐隐散發的威壓，也仍是劍骨铮铮，甯折不彎。

可方才被自己劃在庇護範圍下的皎皎受傷，她想不管不顧，卻連在禁制下禦劍飛行都很是艱難，此情此景實在讓她有些受挫。

冥河暗自神傷，靈夭卻笑出了聲，見她又要生氣，忙收斂了笑意：“我隻是覺得元屠姑娘十分可愛！你才多大，天尊又有多老，若你活到天尊的年歲未必不如天尊。”

“至少在我見過的年輕一輩裡，元屠姑娘的修為算是數一數二的了。若這樣的元屠姑娘都不能驕傲一點，覺得自己無能無用，那我們這些普通修士又該如何自處呢？”

“其實我很羨慕元屠姑娘的無懼無畏，即使面對那樣強大的元始天尊，若要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你也隻會想自己打不過他，該如何才能強過他，這可需要莫大的勇氣。”

冥河分明還處在“打不過元始天尊”的氣餒中，聽了皎皎的安慰，也不由得思考自己得再修行多久才能打得過元始天尊，卻暫時被皎皎帶偏，忽視了即便自己往後再努力地修行，元始天尊也并非原地踏步。

靈夭見元屠姑娘情緒好轉，才徹底放下心來。

隻是這功法反噬畢竟不是小事，今天鬧這一場實在是身心俱疲，這心神一放松，尾巴還在别人手裡捏扁揉圓，他就斜倚着牆壁沉沉睡去。

冥河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修煉之中，但她也知道這樣的心态是斷不能入定的。她摸摸皎皎的尾巴想幫助自己緻虛極、守靜笃，手中的蛇尾卻倏地變重，她才發現皎皎睡着了。

她輕歎了一聲，雖然皎皎一直說自己有分寸，傷是小傷，可這樣沒有防備就睡得這麼沉，也不知道是對自己太過信任，還是傷得太重，實在讓靈擔心。

冥河輕手輕腳地将皎皎放平在雲床上，自己盤坐在床尾，在修煉的同時為他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