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聽光目提起通天，倒也并不意外。

他隻是不經意地看向殿外，殿外的四不相忽然覺得渾身發寒，陡然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四不相頓時翻身滾下台階，四腳朝天，表現得滑稽且從心。

它隐隐聽到一聲輕笑，感受到那道注視着自己的視線移開，才輕巧地跳躍回自己剛剛選好的地方，繼續懶洋洋的曬太陽。

殿中的靈夭隻見到元始天尊嘴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又很快收斂了表情，看向下方作乖巧狀等着聆聽天尊教誨的自己一行。

元始正襟端坐，神情和藹，并未回答光目的疑問，反而是注意到稱呼問題：“光目師侄，從師承上算起來，你師父是我的師弟，你也當叫我師伯才是。”

光目額頭上不禁冒出冷汗，心想：早就聽說這位元始師伯極重規矩，果然不假，第一時間就關注到我這細枝末節的稱呼問題，也不知是不是惹他不喜了。

她心下雖慌，面上卻仍保持住了鎮定的神色：“正當如是，理應如此。”

元始又看向冥河：“你名喚元屠？我記得當初紫霄宮聽道之時，有位冥河道友，伴二劍而生，其中一柄也喚作元屠。我觀你的功法劍術，與冥河道友倒是一脈相承，莫非你就是他那柄劍生了靈智所化？”

冥河心裡知道“冥河”自盤古開天辟地後便長存世間，算算時間，自己這個冥河之靈也出現的太晚了一些。

她也曾在幽冥血海發現過一些生靈存在過的痕迹，那痕迹并不是自己造成的，看上去比自己的年歲還要悠遠。

所以她早有猜測，在自己之前應當還有冥河之靈，現下也算得到了元始天尊的證實。

但此情此景，她斷不可能直言自己便是新的冥河。

她怕天道有感，怕元始天尊同上一位冥河有仇，更怕自己的欺騙會讓自己失去作為“元屠”的朋友，幹脆點頭應承下元屠的名字與來曆。

元始又關心道：“大約千年之前，通天還在昆侖山的時候，我們曾感應到幽冥血海出現變故。隻是想着冥河道友一慣是獨來獨往，最不喜外人打擾，不好貿然登門拜訪。不知道冥河道友最近可好？”

冥河心中難免激蕩，輕歎了一聲：“幽冥血海出了變故，冥河如何能好？巫妖大戰之後，輪回出現，幽冥血海竟有幹涸之勢。我出來尋找緣由，恰好遇見光目道友，便結伴同行了。”

光目看向冥河，心說：怪不得當初元屠道友那樣鼓動我一起去尋輪回。她有心調笑幾句，但顧及着元始天尊，到底沒敢放肆。

元始并未多言，又看向了靈夭：“你也是要尋輪回？”

靈夭搖搖頭：“我隻是出來遊曆，見識世面，恰好遇見兩位姑娘，便結伴同行了。”

元始看着她們，又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這些小輩還沒出生，久到自己和道友們都還是小輩。

那時老師還是老師，高卧天外，曉谕洪荒，要在紫霄宮中為有緣能至者講解天道至理。

老子求道之心最堅，聽到消息就要帶着元始和通天一起去三十三天外。

但那時元始和通天的修為還不夠，直說讓大哥先去，他們等下一次機會。

老子卻咬牙頂着混沌之中的罡風雷火，分出心神禦出天地玄黃玲珑寶塔護住元始和通天，生生帶着毫發無損的弟弟們到了紫霄宮。

那時元始看着形容狼狽的大哥，心裡想着：什麼時候自己才能成長為大哥和弟弟的依靠。

而通天看着落在後面攜手共進的接引和準提，心裡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能夠成長為讓兩位哥哥放心将後背托付的樣子。

那時的他們都沒有想到，等他們都成長到可以獨自在混沌中閑庭信步後，當真成了踽踽獨行。沒有被混沌中的罡風雷火分離的他們，卻随着時間漸行漸遠了。

他們這些第一批到達紫霄宮的，都被鴻鈞收為了親傳弟子。

而後姗姗來遲的女娲、伏羲、後土、紅雲、鎮元子等，都被鴻鈞收為了記名弟子。

看着紫霄宮内坐得稀疏又零星的弟子們，道祖大手一揮，于混沌開辟出坦途，才有了元始與冥河一同聽法的緣分。

元始看着下方的瑤池、昊天、光目、冥河，仿佛看見了當初紫霄宮中的通天、女娲、準提、冥河，難得有些心軟：“通天畢竟是我弟弟，在外人面前，實在是擡舉我了。”

“說來慚愧，當初巫妖大戰打得天地傾覆之時，我們三兄弟也鬧了一點小矛盾，吵着吵着，幹脆去混沌中小小做過一場。”

“待我們返回洪荒，女娲師妹與後土師妹已經重整乾坤，還洪荒以安甯了。我們隻趕上女娲師妹力竭，幫忙煉制撐天之柱，又尋了四位聖獸守護四極。”

元始頓了頓，見下方小輩都聽得入神，眼裡露出幾分滿意，又接着說：“我猶然記得，當初我們去尋材料煉制天柱之時，後土師妹還沒有身化輪回。”

“我看見她立身在巫妖大戰最後的戰場處，她本就是巫族十二祖巫之一，想來應該是在緬懷追憶，為自己的兄弟姊妹們收斂屍骨吧。”

“巫族本就是盤古大神的血肉所化，魂歸天地間之後，留存的血肉也自然會反哺天地。後土師妹既是在為巫族收斂屍骨，也是在以此修補瘡痍而破碎的洪荒大地。”

“細細想來，我最後一次看見後土師妹，恰好在她重整河山之後，身化輪回之前。那時她好像同女娲師妹說了些什麼，然後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向了天庭。”

靈夭神色微動，冥河先他一步問出了聲：“難道輪回之境在天上？”

元始并未計較她的失禮，隻搖搖頭：“我亦不知，或許隻有兩位師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