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行把心頭的火氣全部壓了下去,假裝先前的一切都沒發生,像平常一樣,問道:“明天幾點出發?”
簡秋低頭吃着菜:“十點。”
“哪趟航班?”
簡秋報了個航班号。
秦時初默念了一遍,跟着掏出手機開始查航班信息。清明已過,五一未到,這個時間段的機票并不緊俏,他可以跟着她一起過去,等她安頓好再回來。
或者,幹脆在那邊住一段日子,反正滇省也有分公司,就當是視察工作了。
他還在思量,就聽到對面的簡秋說:“哥,我是跟項目組的老師們一起去的。”
秦時初一時沒意會到的意思:“嗯?”
“我不想搞特殊。”簡秋直白地說道,“所以什麼家長陪同,或者幫全體人員升艙這種事,請不要做。”
秦時初的目光從手機轉到她身上。
“很多人都說,這個機會是我靠家裡的勢力才拿到的。”簡秋平靜地和他對視,“我想證明給他們看,你會支持我的吧?哥。”
簡秋從七歲起就叫他哥,如今她已經二十一歲了,這麼多年,秦時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這個稱呼那麼刺耳。
“你很介意别人這樣說嗎?”他幹澀地問道。
“是。”簡秋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多希望秦時初隻是個普通人,就像小冀村的村民以為的那樣,隻是簡雯欣從外面撿回來的養子。那樣的話,兩人之間的差距就不會那麼大,而簡雯欣夫婦也不會遇難。
她知道秦夫人應該不是故意殺人,她的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那麼多情敵環伺,個個都想上位,個個都想對他們母子取而代之,她“防衛過當”也無可厚非。
她也知道,簡雯欣當初肯定是心甘情願毀滅秦夫人殺人證據的。秦夫人當時已經過世,就算殺人的事曝光,對她本人也沒什麼影響,可是對秦時初的影響就大了。那時他剛把秦氏奪過去,根基一點都不牢固,一旦“幫兇”的罪名落在他身上,秦淵很可能會借機反撲。
簡雯欣一直把秦時初當親生兒子一樣疼愛,為了他的前途,不惜豁出命去,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秦時初的錯。如果秦時初當初據實相告,她雖然傷心,但也能慢慢接受。可他一直隐瞞着,如果她沒有看到那段錄像,或許他會隐瞞一輩子。
簡秋曾經以為,沒有任何人可以挑撥她和秦時初的關系,沒有任何事可以動搖她對秦時初的信任,可她發現自己錯了。
她現在對秦時初已經心有芥蒂了。
秦時初好長時間都沒說話。他靠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前方,卻模糊散亂,沒有焦點,整個人看起來很頹喪。簡秋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心裡尖銳地疼了一下。
她沒辦法再待下去,站起身道:“我上樓去了。”
回到房間,她心裡空落落的。
秦時初占據了她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時光,不管理智上如何決絕,情感上都是無法割舍的。何況,這一去就要跟過去熟悉的生活告别,不止秦時初,就連容姨、吳叔這些疼愛她的人,以後都很難再見到了。
父母去世的時候,她還有秦時初,以後,她将真正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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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秋離開後很久,秦時初還坐在餐廳,直到容姨過來收拾碗筷,他才起身,不過并沒有立即上樓,而是掏出手機,把簡秋的航班号發給季月塵,讓他給幾個保镖買機票,安排他們暗中跟着簡秋,務必保障她的安全。
季月塵覺得今晚老闆很絮叨,隻是買幾張機票而已,居然說了快五分鐘。然而等他停住,他又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略思索了下,問道:“秦總,需要給你也買一張嗎?”
秦時初靜默片刻,回他:“不用。”
季月塵有點詫異,但還是應道:“好的。”
事情說完,秦時初卻遲遲沒有挂電話,季月塵當然不敢先挂自家老闆的電話,于是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着。
過了很久,秦時初才再次開口:“給我訂下一趟去滇省的機票。”
秦時初上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他站在自己房門口,卻沒進去,目光一直落在簡秋的門縫。裡面還亮着燈,但是聽不到動靜,也不知道簡秋在做什麼。
他知道此時并不适合談話,因為很可能會越談越僵,但簡秋明天就要走了,接下來就是十個月漫長的分别,如果今晚不談,他們的矛盾就會一直存在,成為彼此心中的刺。
他舉起手,輕輕敲了敲門:“小秋,睡了嗎?”
“睡了。”裡面傳來簡秋模糊的聲音。接着,門縫下面的燈光就暗了下去。
秦時初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聲控燈因為他長時間的靜默而自動關閉,窗外的風吹了進來,明明氣溫接近三十度,他卻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