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周星照的身影消失在了繁茂的花木之中,鐘覺淺收回目光,低頭挖了一勺蛋糕。
“你讓我很驚訝。”
溫柔的少年音從身側傳來,鐘覺淺嘴裡含着奶油擡起頭,隻見顧念安正認真地打量着她,仿佛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鐘覺淺明知故問:“這話怎麼說?”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當起阿照的戀愛指導。”顧念安說着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委婉了些,“畢竟你一直都很,嗯,迷戀他。”
鐘覺淺笑了笑,“人總是會變的,無論是性格還是想法,都不可能永遠如昨。”
顧念安看着她輕松的樣子,輕聲道:“人的确是會變的,但不會無緣無故,淺淺,發生什麼事了?”
鐘覺淺反應過來,顧念安估計是覺得她受了什麼刺激,還是大刺激。
不然她之前那麼喜歡周星照,怎麼會說放下就放下,還當起紅娘了?
這是她擺脫單戀設定的大好時機。
鐘覺淺低垂眼眸,說道:“念安,你是不是以為,我剛剛說那番話隻是為了刺激阿照,其實我并沒有那麼做?”
“我的語言的确有誇張的成分,但内容是真的。就在不久前,我完成了一次對無辜少女的霸淩。”
她嘴角泛起苦笑。
“從阿照與那個叫路遙的少女有牽扯時,我就在關注他們,一直持續了好多天,直到今天,我終于忍不住了。”
“我太了解阿照了,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心思,也比他自己更早意識到了他的感情,他就是喜歡上了路遙。”
“多可笑,我那麼喜歡他,在他身邊陪伴了這麼久,都沒能讓他動心,他卻對一個隻認識幾天的平民動了心。”
“我好恨啊,我恨路遙,恨她輕易擁有了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更恨阿照,恨他守不住心,他可以不喜歡我,但他為什麼要輕易喜歡上别人,幾天,才幾天啊,他讓我多年的喜歡都變成了笑話!”
鐘覺淺說着說着感覺臉頰一熱,發現自己居然滾了兩行淚下來。
她愣住了。
她本來是想流淚的,這樣演得更逼真,但她剛剛實在擠不出淚水,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所以這是……
鐘覺淺不再開口,默默用手背擦淚,像是沉浸在了情緒中拔不出來,意識卻在腦海中發問,“咦惹,你們還能控制我的身體?”
女聲總算又肯搭理她了,【呵,如果能的話,我們早就操控你下十八層地獄了。】
鐘覺淺:“……”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我們存在于你的腦海,會影響到你的情緒,你剛剛的話引起了這本書的女配的共鳴,所以你會流淚。】
聽到這話,鐘覺淺放下心,意識回歸現實,就見一塊幹淨的手帕被顧念安遞了過來。
嶄新的帕子,面料雪白,邊角用金線繡着低調的花紋,搭在少年白皙的手掌上,因主人的矜貴而更顯格調。
鐘覺淺接過手帕擦淚,皮膚與柔軟的面料相接觸時,她也聞到了帕子上帶着的淡淡香氣。
那是一股極好聞的茶香,她說不出是哪個名貴品種,隻覺得溫柔清澈,和少年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經過剛剛的打岔,鐘覺淺有點難找回情緒了,但戲還得接着演,她便删繁就簡,快速切入主題。
她将手帕疊好放回桌上,繼續道:“被強烈的恨意裹挾,我找上了路遙,想讓她離阿照遠點,不要和我争。”
“後續你也知道了,我和我的幾個朋友把她折騰得很慘。”
“當時,我在洗手間裡旁觀着路遙被水淹,偶然瞥見了鏡子裡的自己。那張臉表情扭曲,笑容惡毒,又恐怖又陌生,把我吓了一跳。”
“我猛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在欺負人,明明這種事我以前從來都沒做過。”
“那一刻我問自己,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真的還要繼續下去嗎?”
“為了一段沒有希望的單相思,給多年的朋友帶來困擾,讓無辜的人遭受災難,把自己變成這副扭曲惡毒的模樣,值得嗎?”
“答案當然是否。”
說到這裡,鐘覺淺的語氣逐漸上揚,口中的故事也迎來了一個光明的、簡潔的結局,“所以我就想明白啦。”
“我要放棄喜歡阿照這件事,以後隻把他當好朋友;我要為自己犯的錯負責,補償被我遷怒的路遙;我要……”
“我要隻做鐘覺淺,而不是周星照、或者任何别的什麼人的尾巴。”
在鐘覺淺說話的時候,顧念安就靜靜地、專注地盯着她,一刻也不曾将視線移開過。
她就像……
顧念安一直覺得,他、鐘覺淺、周星照三人組的關系很微妙,就像一出詭異的人偶戲。
周星照是台上的表演者,鐘覺淺是被他操控的精緻人偶,而他自己,則是這場人偶戲最前排的觀衆。
人偶戲冗長而無聊,經年累月的重複,他早已失去興趣地低下了頭,不曾想卻聽見了牽絲線斷掉的聲音。
他驚訝地擡眸,發現台上那個精緻豔麗的人偶突然覺醒,掙脫了身上的牽絲線。
從此再無桎梏,她不再随主人的擡手而舞動,也不再因主人的落掌而停下,獨立而自由地翩翩起舞。
他從未想過會有如今這一幕。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這個獲得自由的美麗人偶吸引了,他想靠近她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想知道,她的内部究竟誕生出了怎樣的靈魂。
顧念安點點頭,漂亮的眼睛彎了起來,“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