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樣想着,但是對死亡的本能恐懼根本克制不住。
到了湖邊,機器人一松手,安禾腿軟得直接跪了下來。她右手抓着左手,指甲硬生生的嵌進肉裡。她呼吸幾乎要停掉了。
湖面,亮起一點閃光,波瀾漸起,水波蕩向安禾所在的湖邊。安禾閉上了眼睛,強行屏蔽五感,她祈求,如果命運是要被不知名的怪物吃掉,她希望她能瞬間死掉,她怕疼。
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發生。安禾保持着跪坐姿勢太久,腿有些麻了,腰挺直得也有些僵疼。
安禾小心翼翼的睜開眼,湖泊,還是那個湖泊,突然餘光掃過一道陰影,她渾身打了個激靈,下意識的捂住嘴不讓驚叫聲發出。
看清是什麼後,她連忙撲了過去。
那道黑影是塔房裡的少年。
安禾沒說什麼害怕的話,她隻是緊緊的抱着少年,試圖從他身上得到自己居然沒事的真實感。
“你、你怎麼在這啊?”安禾顫着聲問道。
少年垂眼注視着她,“我一直都在這裡。”
“真的嗎?不騙我?”
“嗯。”
安禾放心了。如果少年一直在這,那他就是養母所忌憚的養在地下湖泊裡的怪物。雖然是怪物,可是現在沒有傷害她,也沒有任何要傷害她的傾向,那即便是怪物也沒有任何的關系。
安靜了許久。安禾困了,巨大的害怕恐慌消耗了她大量的能量。她暫時還不想從洞穴裡出去,養母肯定在外面守株待兔,除了少年,實驗室其他具有自己獨立活動空間的怪物們都非常的兇殘,她離開少年後,下一個怪物可就沒有少年那麼好說話了。
安禾不說話,少年卻說話了,“你想出去玩嗎?”
安禾小臉慘白,小小聲嘀咕:她不想去
少年歪頭湊到她面前,他那雙大眼睛就像是在說:去吧去吧。于是安禾點點頭,他就拉着她起身了。起身那一瞬間,安禾重心瞬間往下落,她眼前直接一黑。少年迅速的一把拉住她,扯進懷裡。等安禾緩過來後,就拉着安禾向外走去。
明明他在這裡來去自如,卻偏偏以一種被困的姿态待在這個地下湖泊中。
他的本體是什麼?是什麼樣的水生生物?安禾好奇,但她不敢問。
……
安禾知道少年的本體是什麼了,是章魚。
他的衣擺下鑽出了幾條紫藍色的觸手,直接向逃跑的養母飛去,迅速的将養母捆縛住。
“安安。”
聽到少年叫她,這是少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明明記得她并沒有說過她的名字。她身體抖了一下,立馬走到少年的身邊。
“怎麼了?”
“給她喂你的血,此後,她就能聽你的話了。”
安禾乖乖照做,沒有問為什麼。她想少年應該是知道她有超強的感知,以及她可以操控自己身上的每一分血肉。
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我是不是可以無限複生啊?”
“安安,你不會死。”
隻要世界上存留一塊安禾的血肉,她就不會死。
現在養父、養母都受她的控制了,現在地下實驗室的一切都該結束了。
地下實驗室有很多實驗體。
在安博的幫忙下,統計得出實驗室現存具有生命特征287位實驗體。其中174位完全喪失人的意識,身體内屬于人的基因占比不超過53%;105位擁有清醒意識,過度注射特殊上瘾試劑,經觀察斷服試劑後不超過一個月,實驗體會将自己折磨緻死;8位處于植物人狀态。
安禾的一粒殺已經研發好了。所謂一粒殺就是,一顆就能奪去性命。
安博拿走了安禾當時研制的所有一粒殺。
一粒殺帶走了174位已經不是人的實驗體的生命,還有63位不能接受一直服用特殊試的實驗體生命。
活着的42人,他們恨安禾。
養父母對實驗體長年累月進行精神催眠,他們變成了具有人意識的小貓。他們一見到、一想到養父母,精神就會全面崩潰。所以他們恨安禾。恨她有幸還未開始實驗。
地下室的昏暗,不見天光,實驗區的隔間狹窄,不是給居住,而是給動物。他們以畜牲的姿态被馴養,一年、兩年……分不清的年月時間過去,曾經的時光如幻夢一般,他們很久很久都沒有想起過。隻是想,自己是一隻小貓,什麼都不用想,個性情緒全部抹去,他們要如黑洞般平靜面對這一切;得救後,又讓他們停滞的大腦運轉,不知時日經受的痛苦曾可以忍受麻木的痛苦,在那一朝一夕全部翻湧上來,逼瘋了他們,在那一刻,他們真正的完全扭曲。
安博不準安禾下到實驗室,他一個人處理好了一切。
安禾偷溜下到實驗室時,隻剩下八位處于植物人狀态的實驗品。他們都被關在液體艙中,插着管子,源源不斷的通着電流和營養液維持着生命。
他們是這兩百年間養父母喜歡的學生。
年紀最大的那位,白發蒼蒼,形容枯槁,肉身半截腐爛,腦意識卻仍在活躍。安博和安禾提過他,他是揭榜遊街之時被鐘擎看中的探花。
很聰明,幫鐘擎推進了很大一步的實驗進程。
再到最年輕的現代學霸研究生。
他是這兩百多年裡鐘擎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神體”的構想就是他提出來的。隻是他太叛逆,故意讓鐘擎期待已久的“神體”破滅——他便隻能以不人不鬼,半陰半陽的姿态活着了。
安禾敲了敲營養艙的玻璃,“你好啊,哥哥。”
說完,一滴淚水落了下來,砸在玻璃上迅速的碎了,模糊了研究生的面容,他裸露着半個大腦。今天是那42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離開的日子,她躲在窗簾後面看見了他們同樣不人不鬼的狀态,她都無能為力。她想……如果她能做些什麼就好了。
安禾突然想到一點,她能掌控自己的每一分血肉,那如果将她的血肉與研究生的血肉混合,那研究生豈不是就能恢複正常?這一瞬間的想法,立馬又被安禾自己給否決,研究生缺的是大腦。大腦很精密,不是普通的血肉能彌補的。
可是,安禾不會死。挖出大腦,也不會死。
這個方案可行的!
如果她連大腦都可以修補,那其他七位“植物人”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是不是就能醒過來?
再到是不是可以消解那42位叔叔阿姨姐姐哥哥身上特别的地方……
安禾說幹就幹,她打開營養艙的玻璃蓋,随後她直接坐到地闆上,閉上眼睛去感受身體各個部位。
她試圖把頭皮剝開時,少年的手按住了她的頭。實驗室的最黑暗處發生躁動,少年去殺了幾個特别危險的實驗品,鐘擎把他們隐藏起來,安博遺漏了。這些實驗品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算是鐘擎弄得比較接近神體的幾個成功實驗品,不過,沒有所謂的神性,他們隻有純粹的獸性。感覺到安禾的氣息後,少年掀翻實驗品,就往安禾方向趕來,一來就看到安禾試圖弄死自己。
“安安,你要做什麼。”
安禾睜開眼,把自己心中的打算和他說了一聲。
“安安,你的血肉替換不成他人的血肉。”
“我要怎麼做?”
安禾是問,這些無意識的人他們是整個實驗室裡狀況最好,最有希望恢複成正常人,她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安安很想救他們嗎?”
“嗯,我想救他們。”
我想他們也該幸運一些了。
“我明白了。安安真是個善良的孩子。”
少年在安禾面前單膝蹲下。
他身上有一股淺淡的海鹽的氣息。
那雙黑色的眼睛,平靜甯和。他靜靜的看着安禾,慢慢的彎起眼睛,模仿着安禾笑了起來。
安禾怔怔地看着他。
他擡起手,覆蓋在安禾的眼睛上。
“安安,睡吧。你醒了,他們就醒了。”
————留白————
關于研究生他在實驗室的工作,他主要負責畸形區:
1.負責畸形們的一日三餐
2.每日記錄畸形們的身體數據
3.每月一次清理畸形們的居住環境
4.輔助鐘教授研發藥物和活體解剖
關于畸形,他們喪失了言語功能,外貌也沒有一點能反映他們是人類。
研究生知道他協助了罪惡嗎?先被蒙在鼓裡,後來察覺,掙紮了一段時間,決定遵從自己的良心——有舉報,不了了之,他也變成了怪物。
——————留白——————
關于少年和小章魚。
少年:“不要亂跑。這棟城堡裡有個愛拿斧頭剁觸手的怪人。”
小章魚:“啵?”
少年:“真的。”
小章魚:“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