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和“冷江”是一起回來的。所謂一起就是,安禾在前面走着,面無表情;“冷江”在後面跟着,同樣面無表情。
萬清拉過安禾坐到他身邊,“怎麼了?去踩水看見恐怖的東西了?”
他們這邊其實也沒看見什麼。也就是看見“冷江”奔過去,才發覺出事了。不過,估摸着沒什麼大問題,他們剛想過去,就看見安禾和“冷江”往回走了。
“冷江”是去山崖那邊查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危險,這也是那麼快趕到安禾那邊的原因。
“沒有遇上什麼。”
說着,安禾很是自然地看了一眼“冷江”後就移開視線。接着将頭上的發圈拉了下來,頭發散落,灰色的發絲随風撩着安禾的臉,爐子的火還在燒着,紅色的火舌撩燒着明明滅滅,倒映安禾面龐,顯得她的眼眸有些淺淡。
升級成白嬌女後,安禾沒感覺到自己有哪裡不一樣。人總是不能清楚的看清自己,白嬌女本質上是接近污染物的一種存在,類似于“蛇”。安禾的情緒變化越發平淡,偶爾間流露的眼神——冰冷得可怕。
她不會死,害怕、恐懼近乎無,雖然她有意識的記得自己是個人類,但是在自我難以察覺的地方,她也趨近于像蛇類動物的冰冷。
王登科和莫獨道早就鑽進帳篷裡睡覺了。烏溪去森林裡了,說是要挖什麼蛇膽配藥。安禾困了,和萬清,還有陸十方道了聲晚安就進了帳篷。她與烏溪一個帳篷。
躺在鋪子上,安禾并沒有什麼睡意。
不知道是淩晨什麼時候,烏溪回來了,她動作很輕,躺下後很快就睡着了。
安禾一夜無眠。等天光透進帳篷時,安禾輕輕的出去了。
海上日出,令人心裡柔軟一片。安禾向着海走了過去,她眼裡盛滿了朝陽的光輝,大海啊,億萬年潮起潮落,億萬年日出日落。卷浮的浪花,翻湧着卷上了白沙地,像是落了一場濕潤的雪。安禾蹲了下來,手伸向前方,自然垂落,指尖總是會觸碰到激躍起的水花。海風輕輕的吹,日光柔和的照耀在安禾的身上,浮光掠影,灰羽雪發間墨色暈染。
安禾看了一會大海後,就站起身準備回去。轉身就看見了那位之前穿着青花瓷旗袍的美人,她現在換了一身雪紗,曲線傲人,優雅高貴,她光是站在那裡,就一幅世界名畫,世人就應該為她的姿容而瘋狂。
安禾和她揮手,算是打過招呼了,就準備離開。
安禾喜歡漂亮的事物,欣賞歸欣賞,她卻從沒想過要去接近。
“安禾?”美人倒是款款地叫住了安禾,煙嗓慵懶,不急不慢。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安禾好奇地問。
“我的天賦技能是預知,能随機看到一些片段。我看見有人喚你的名字。”
“你是神仆?”
“我是闖關者,隻是一直沒有進遊樂園。”美人向前一步,稍微離安禾近了些,“安禾,我和你做個交易如何?我能告訴你——你的未來。”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心動的天賦能力,可以看見的未來。
“未來可以改變嗎?”
美人輕笑,溫柔道:“可以改變。”
“我很疑惑,未來可以改變,那你預知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未來?你所看見的未來,會不會是别人撰寫好的劇本,讓你看見了,原以為可以改變的軌迹,實際上正符合了背後那個讓你看見未來的人的想法。”
安禾停了一下。美人黛眉輕蹙,她不太認同安禾的說法。
“我不想知道我的未來。天國老話,命理之中皆有定數。我喜歡盡人事,聽天命,安于現狀。未來如何,就如何,現在不必為沒到來的事情煩憂。”安禾朝着美人笑了一下,“我不想知道未來,也不想做交易……抱歉……那我先走了。”
美人語氣重了起來,帶着十分的笃定。
“如果我說你的命運是和另一個人相關呢?你也不想知道嗎?”
安禾遲疑了一下,她不是在猶豫要不要知道未來,而是感覺對方那麼鄭重和自己說這件事,可是她真的不感興趣,她在猶豫究竟要不要也認真點回應對方——可是又怕她好好回應,卻被纏上——
“……我們的未來……應該不怎麼好吧?”
“可是,人間最最最最難以接受,想來不過也隻有死亡而已。”
“死亡。”
“我和他都不在意。”
“……未來怎麼樣,到未來再說吧。”
美人美目圓睜,她怎麼也沒想到安禾如此的油鹽不進,她是一點都不信會有人不在意自己的命數,即便真的有這樣的人存在,也絕對不可能是眼前這位女孩子。
她可是在“預知”裡見過安禾為那個“人”瘋狂的模樣。
安禾見不得美人苦惱,可是待會她要做的事情也會讓她自己感到苦惱,但她還是溫聲問道:“您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的幫助嗎?”
許久,美人都沒有答話,也沒有離開。安禾也沒有離開,安靜的等着她。
美人咬了咬後槽牙,面上不顯,她用算是冷靜的語氣說:“我的愛人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沒有找到合适的心髒的供源體,他的心髒已經開始衰竭,醫生說隻剩下一個月了。”
美人的名字是溫問意。江聽天是她的青梅竹馬,也是她的愛人。原本是有合适的供體的,但是臨到要做手術的時間,溫問意被拖進遊樂園,江聽天放棄手術追了過來。江聽天出于強烈的意願激發天賦技能撕裂空間,帶着溫問意從遊樂園中回到了人類世界。
回來後,江聽天的心髒迅速衰竭。江聽天不在意,被下壽命倒計時一個月他也就是歎了一口氣。先天性心髒病讓他從小到大,無時無刻都有可能死去,他向來是樂天知命。還剩下一個月,他知道溫問意喜歡墨輪,就非要和她馬上去。從前總是有所顧忌,到頭來還不如早一點,早一點和溫問意去多一些地方。
溫問意在飛機場庭院中看到安禾,她當時隻是出于禮貌的打了聲招呼,在飛機上睡覺時,她就夢見了與安禾相關的未來。
溫問意其實是在詐安禾,她所看到未來,隻是一些片段。
她看見那個怪物身體裡爬出了一位少年,他遊上岸來找安禾。
後來少年不見了,安禾在深海裡躺在那個怪物的身邊,緊閉着雙眼,直讓人感到悲從中來,泫然淚下①。
溫問意從片段中感覺到安禾是一位很好說話的人,所以她想即便是她騙了她,她要是好好道歉……很殘忍的念頭:安禾就不會報複她。
聽完溫問意和江聽天之間的事情後,安禾道:“辛苦了。我要怎麼樣才能幫你。”
“你跟我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溫問意說她需要安禾的心髒一小塊,讓江聽天吃下去後,他就會沒事了。
這個要求,無禮極了。
溫問意也知道,她連忙說:“我知道這個很過分……可是,這對于你來說,沒有任何問題吧,對不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沒有關系,這對于我來說确實是沒有什麼問題。”
安禾看着紅了眼睛的溫問意,溫柔地安撫她。
“安禾,謝謝你,非常謝謝你。我會告訴你我預知看到的所有内容,以後在遊樂園裡你有用到我們的地方盡管說。”
安禾其實有一個疑問,不過決定晚點再問吧,現在溫問意心上正受着極重的情感煎熬。
乘客這邊其實都沒睡好,因為沒有帳篷,海島風大,晚上涼。再加上憂心今日要進入遊樂園。現在一大早,天剛亮不久,乘客七七八八都醒了。劫匪團那邊“冷江”在安禾出來不久後也出來,接着是萬清和陸十方。其餘人還在帳篷裡窩着。
安禾給萬清和陸十方示意沒事,他們不用過來。
溫問意的團體包括她在内有七個人,其中有兩個人是保镖,剩下的兩位小姐和三位少爺,他們都是和溫問意,還有江聽天一起長大的朋友。現在齊齊站着,等溫問意和安禾過來。
安禾到了之後,他們齊齊向安禾釋放了善意,表達了他們的感謝。安禾一下子面對那麼多人,她從耳根到全臉,直接紅完。
安禾着急地連聲說:“不用、不用……并沒有很麻煩……沒有,你們用不着這樣……不用,不用……”
溫問意讓他們都離散了一些,安禾這才感覺神經松軟下來。
江聽天站在安禾面前,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他很高,卻偏偏很瘦,跟個麻杆一樣,面上看着年輕,模樣也俊俏,偏偏唇成绛紫色,眼底青黑,一副将死之人的病容。
江聽天的聲音很溫和,不過有些有氣無力。
“安禾小姐,請問您方便和我到一邊說一會話嗎?”
溫問意面上一急,可江聽天不看她,隻是看着安禾。
安禾點點頭說好。不過其實也不用動,江聽天勸走了溫問意。
“安禾小姐,失禮了。剛才問意和您談過的話,不能作數,這對您不公平。問意是位好姑娘,她就是為了我才失了分寸。我向您道歉,給您增添煩惱了。”
“沒有我的話,你可能就會死了。何況你患得也不是先天性心髒病吧?”
在安禾的“感知”中,她看見了江聽天體内,完好無損正有力跳動的心髒。
江聽天面上微微一怔,“啊,不是的。我之前确實是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隻是有幸尋到合适的供體後恢複了健康。我現在沒有生病。”
江聽天頓了頓,才緩緩的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