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走上去敲了敲門。
她一直覺得敲門這個詞根本不能用“knock”,改用拟聲詞更加合适,比如這扇小木門,她進入的時候估計要彎腰,但敲起來就是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敲到第三下的時候,門直接被她敲倒了。
像中彈了的人一樣倒下,那扇門結束了它悲慘的一生。
“對不起。”萊克西小聲說,她繞過門走進了破敗的小房子,感覺那些木頭很快就會掉到她的頭上。
“請問有人嗎?”她稍微大了點聲音問,這個小木屋還是有二樓的,她怕在二樓的人聽不清她的話。
不過這種情況應該不存在,因為對方的嗓門更加響亮:“沒禮貌!”一個老太太歪歪扭扭地從樓上走下來,“就這麼闖進我家——哦!”她捂着嘴看着倒下的門,指着萊克西,“你幹的?”
“是的,”萊克西低着頭承認,“抱歉。”
老太太念叨着“蜘蛛”和“蛇頭詛咒你”走到萊克西旁邊,撞了一下萊克西的肩膀,才走到倒下的門前,出乎萊克西意料地把門舉了起來,安在門框裡:“你找誰!”她扶了扶用膠帶粘在一起的眼鏡。
語氣非常不好。
當然都闖進人家家了,萊克西也沒指望她能多和顔悅色地跟她說話。
“抱歉,女士。”萊克西想笑一下,至少先表示友善,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那個老太太手上帶了一個戒指,這個戒指她認識,是艾倫之前從蘇珊屍體上摘下來的,他們的結婚戒指,艾倫拿去二手店當掉了,拿回來一筆錢給她買了一套水彩筆。
她至今沒有用過那套筆。她一直堅定地認為那些筆都灌着紅色的血。
“我想您應該聽說過,艾倫·斯杜普斯先生,我找他。”萊克西說。
“什麼駝背的姓!”老太太的手在鼻子前揮了兩下,好像在趕走一些難聞的氣味,“我不知道!”
“是斯杜普斯,如果您聽說過——”
“老艾倫?”老太太背着手往廚房走,“早埋土裡了,活該,打死自己女兒。”
“如果您不介意這點,”萊克西上前一步,“我就是那個女兒。”
老太太看向她,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好像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也夠奇怪的,死而複生:“你是萊克西?”她綻開一個和藹的微笑,整間屋子看上去瞬間不陰森了。
“進來坐,”老太太把她從門口薅到破破爛爛的沙發上,沙發上鋪了吉普賽人應該會鋪的布料,“我去給你弄茶。”
萊克西在沙發上坐了一會。
“哦——美味的茶——”老太太唱着歌從廚房出來了,托盤上擺着兩個杯子和一個茶壺,裡面的茶發出濃厚的香料的味道。
萊克西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就對自己态度有了這麼大的轉變,好像因為她在這個世界是個死人……
莓果的燈那麼弱……
萊克西印象中莓果很少死人,唯一幾次就是老人突發心梗去世。
如果這是死人的世界。
老太太還戴着蘇珊的戒指。
“你是……”萊克西突然感覺眼淚在往眼眶上湧,“蘇珊·布雷迪。”她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用了蘇珊本來的姓——如果一個女人死了還要繼續用丈夫的姓,那就太憋屈了。
“我是?”老太太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是的,我就是。”
大壩最終沒有攔住水流,萊克西鼻子一酸,鼻梁側面劃過一絲濕意。
“我太笨了。”蘇珊指着這間房子的牆壁,“總是造不出咱們家的樣子。”
“不用。”萊克西帶着一點鼻音地說,“那個地方不值得紀念。”
蘇珊的臉蒼老,看不出一點像是原來那個蘇珊的樣子,但萊克西知道這種說話的語調她是熟悉的,她有一瞬間真的很擔心這種幻象碎掉。
“留下來吧。”蘇珊給她倒了一杯茶,萊克西舉起來茶杯喝了一口,是蘇珊最喜歡的味道,“和媽媽一起,把這一切建的更好。”蘇珊蒼老的聲音對她說。
萊克西真的有點猶豫。
如果留在幻象裡,她可以和蘇珊永遠待在一起,可如果堅持出去的話,她可能會遭到整個世界的阻攔。
蘇珊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和瑪麗越來越像:“留下來吧,萊克西,和媽媽一起。”
突然,萊克西放下了茶杯:“對不起,”她說,“但這一切不是真的,外面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茶杯裡的東西随着她說話的速度逐漸變渾濁了,随後變成了油脂的顔色,上面還漂浮着棕黃色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