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瑤瑤呢?
雲桐定睛望向那隻來曆不明的小貓崽。它身上絨毛的顔色和瑤瑤尋常佩戴的貓耳頭飾和貓爪手套一樣,甚至仔細看去,連絨毛的卷曲度和毛流方向都相差無二。
雲桐的雙眸倏忽睜大,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腦海中緩緩成型。
不是,合歡門中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有人和自己這個合歡聖女打報告啊!
也不知道師傅她們是否知情。
可最最要緊的是,撞見這荒唐一幕的不止自己一人啊!
雲桐戰戰兢兢地将目光一點一點移向自己面前的劍修,明明和自己唇銜着唇,面色卻是一片深沉。
由于自己的右手還緊緊拽着謝明溪的烏發,謝明溪沒有掙脫遠離,隻能含着半顆夜明珠和雲桐的唇,含糊出聲:
“他是你們合歡門的弟子?這分明是妖!”
隻是這番義正言辭的質疑,交織在兩人深深淺淺交織的氣息中,顯得語氣缱绻起來。
但謝明溪的質問并沒有因此而停下。二十年來無時無刻的耳濡目染,劍宗裡師尊同輩的諄諄教導,從來都将“正道”二字烙在他心。
道義昭昭,扶正黜邪。
他有私心,可私心不可黜大道。
若沒有禦獸宗的契約術法,仁義不通的妖獸與歪門邪道有何異?
四大宗門從來與之勢不兩立!
轉瞬間,謝明溪的思緒糾葛着瘋長。他又想起了從師傅那裡聽說的幾十年前的禦獸宗醜聞,便是因為與契約獸生了私情,将主仆契約擅自修改為道侶契約。
人獸苟合,有侮正道,最終雙雙被讨伐,落得個生死道消的下場。
“雲桐!人妖殊途!這般隐匿禍亂正道的妖獸,人人得而誅之!”
可話音剛落,面前的雲桐鴉羽般的眼睫扇了扇,清亮的眼眸中瞬間蓄起了兩汪水堤。
下一瞬,謝明溪忽然察覺臉頰一涼。
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一顆落在了兩張相靠極近的面龐上。
劍修的冷硬的瞳孔倏忽一怔,滿口仁義道德一滞。
一時被壓抑的私心,又似被面龐上的涼意喚醒,在道義井然的劍修體内沸反盈天。
你,你别哭啊……
“你們合歡門弟子怎麼是妖獸,是否有什麼隐情?”
你,你定是被瑤瑤蒙蔽了對嗎?
“這是在劍冢之中,你若還不解釋,等長老他們都來了,你可就說不清了!”
快承認啊!隻要你親口承認,與妖獸割席,我便會為你作證求情!
“你别哭啊!說話!萬一最後你也受到牽連怎麼辦啊!你是不知情的對不對?”
謝明溪的目光緊緊鎖在雲桐的被淚水浸得亂七八糟的面孔上,眼神從淩厲的質疑,轉為偏執。
最後,義正言辭審判的上位者,神情中竟也漸漸帶上了幾分乞求。
快說啊!說啊!
求你……
可在雲桐的眼中,從謝明溪質問的伊始,就幾乎已經給自己宣判了死刑。
“别……别殺……”
她隻是斷斷續續深吸着氣,試圖說出口的話語,也在停不下來的抽泣聲中支離破碎。
她隻覺得今天在劍宗實在太背了。
自己又是強吻了謝明溪,又是不知怎麼讓他撞見合歡門的辛秘。
可自己明明隻是想救他,想救瑤瑤。
可現在這副模樣看來,自己實在像是十惡不赦蓄意勾引的歪門邪道。
原書中自己的結局一遍又一遍滾過了自己的腦海,被劍修一箭穿心的情節又一次躍然腦海之中。
自己現在離得這麼近,他是不是都不用擡手,轉個手腕的功夫就能将自己就地正法?
謝明溪從未像這一刻一般,心急如焚地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既無法止住少女的哭聲,也無法釣出令自己心定神安的那句澄清。
謝明溪手忙腳亂地将衣袖靠在雲桐的眼眶下方,試圖盛住少女晶瑩的淚珠。
可寒涼的委屈浸潤了布料,墜着輕盈的衣袖下沉墜落。
“别哭了。我答應過,絕不傷你。”
一向光明磊落的劍修戰栗着唇,輕輕地,輕輕地,覆蓋上少女水光潋滟的眼角。
*
角落中,一道帶着倦意的聲音驟然響起。
“那個……我不是妖獸……”
“我是半妖,可以隐匿氣息化人,也可以化身原形。”
兵荒馬亂中的片刻忘情被驟然打斷。
謝明溪側目望去,絨毛淩亂的貓崽已經化身成了瑤瑤的人型。
他從石壁的凹陷處方一探出頭來,頭頂招搖的貓耳就在謝明溪利劍般掃來的目光中,飛速向後壓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