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出事了!
她一邊慶幸自己開溜得及時,一邊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藏在屋中的床底下合掌禱告。
可就在這時,屋子外傳來一聲扯着嗓子的叫喊:“二娘——貨賣完我提前回來了!”
李二娘的雙眼陡然睜大,這是她家臭老頭的聲音。
他本是前幾日去去城裡賣貨,按理說都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賣完,可是這回竟然回來得這麼早。
腳步聲在房門口響起:“二娘,我回來了,今天街上怎麼沒什麼——
啊!鬼啊——”
令人心顫的聲音像索命厲鬼一般窮追不舍:“筷、勺、筷、勺……”
“開門!二娘開門救我!”
“筷、勺、筷、勺……”
驚慌失措的砸門聲和僵硬緩慢的死亡吟誦交織着,李二娘從床下爬出來,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門口來。她整個身子都軟倒在了門上,手指僵硬沉重地搭在了門闩上。
可就在這時,她抖個不停的身子又是一僵。她的手從門闩上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李二娘怔愣地低頭,看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此刻那裡正在隐隐動彈。
她的孩子在動。
她不能出去,她不能開門,她的孩子不能死。
“秦郎。”她倚在門上,小聲啜泣道,“你放心,我定然年年給你燒紙磕頭,絕不改嫁。等孩子出世了,我就算割肉放血也會将人拉扯大——”
李二娘一邊啜泣,一邊從屋子裡輕手輕腳地将椅子搬到門後,狠狠從屋内抵住了門:
“你,你就安心去吧。”
“二娘!二娘!它來了!二娘救我!”
李二娘一邊哭,一邊扶着小腹竄回了屋子最裡去。
秦郎命中有此一劫。但是無妨,她會好好誕下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延續秦郎的生命。
門外的秦郎已經從有意識地求救變成了無意義的驚叫聲,一聲凄厲過一聲,一聲慘烈過一聲。
李二娘縮在床底下,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秦郎常念無子便是無德,所以她不能受刺激,也不能聽秦郎的呼救。
萬一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門外,秦郎眼睜睜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腸道如蠕蟲一般緩慢又精準地朝自己蔓延過來,斷足殘肢也悉悉索索地摩挲着爬行過來。
二娘不肯為他開門,他一邊咒罵,一邊将一路騎回家的馬喊來,強行攀着馬鞍想要拽着房瓦朝着屋頂攀去。
詭異流竄的黑氣很快蠶食着馬足,劇烈的嘶鳴聲傳來。
秦郎在馬徹底失控前,在馬背上狠狠蹬了最後一腳,總算将自己的重心拉上了屋頂。
他喘着粗氣,身後的瘦馬在最後一腳的助力下,終究沒有逃脫出屍氣圍剿。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一匹瘦馬的屍體總算吸引了那怪物的注意,屍氣殘肢纏上了屍體,竟然沒有繼續追殺自己。
他勉強喘了一口氣,這才恨恨地看向自己身下的屋頂。
将他關在屋外的臭婆娘,竟然自己一個人好好藏在了屋子裡,等他下去,哼——
他實在氣不過,一跺腳。
卻不想因為身體的僵硬,自己居然因為這個動作失去了平衡,險些摔下了屋頂。
還好他命中帶福,在屋檐處停住了滾落的身形。
他扶住了背後的将自己身形硌住的突起,卻隐約覺得手感有些奇怪。
他扭過頭去,倏忽見到一個不知從何處滾來頭顱,像西瓜被切開一般,咧開了嘴。
*
合歡門内,各大宗門的核心之人正在大殿之中凝神屏息,對着最中心一面留影鏡。
就算謝行風察覺出禦獸宗内的異常之處,卻也不能僅憑一句“異常”便率正道人士出征。
思來想去,劍宗中人竟是又暗中與菡萏商談,使她潛回禦獸宗收集實際罪證。
起初菡萏在受了那般诘難下,自然不願再為這群道貌岸然的人行事。
可是蒼生黎民壓下來,她終究是松口答應。
等磋商完成後,劍宗中人才告知其他所有掌門長老。
縱使有心思缜密的長老思慮到僅憑菡萏,若當真想抓到姚惇的把柄,恐怕唯有以命為注,有去無回,才能搏得一線希望。
可蒼生好像一個不知何時會爆開的火藥桶,誰頂着劍宗的威名開口,誰便有被猝不及防炸一身的風險。
更何況在座之人皆背靠宗門。若是孑然一身反倒了無負擔,可位高權重便不得不為宗門考慮。
後來,也隻有幾個于心不忍的前輩私下給菡萏贈去了防身法寶。
本來存了歸隐心思的菡萏,反倒身往漩渦最深處。隻是聽說那個合歡門的小聖女倒是情意深重,非要送她去歸隐的地方将人安頓下來。
此事不宜外洩,劍宗中有的人也不屑令一個小小合歡聖女知情。
于是便使了個障眼法,讓人自個兒傳去荒郊野嶺去,别上趕着添亂。
如今,衆人目睹着留影鏡中傳送陣緩緩啟動。皆睜大了眼睛,随時在後方盯着菡萏攜帶的這枚留像石。
一旦證據确鑿,衆人便可揭竿而起,趕在大禍釀成之前,将那姚惇制服,享懲奸美名。
一陣光陰流轉後,傳送陣停下。
留像石中的景象随着菡萏步出傳送陣而逐漸清晰起來——
“這不是禦獸宗!”
合歡門主拍案而起便要飛沖出去,卻被謝行風進一步攔住。
“謝梁長老,怎麼回事?不是将雲桐傳去荒山,菡萏傳去禦獸宗?”
不等他回答,一道流光從天邊飛回大殿,菡萏的聲音驟然響起:
“不好了!雲桐怕是被傳去禦獸宗了!”
與此同時,樂宗掌門腰間玉玦也忽然爆出一陣刺眼的光芒,那是樂宗最高級别的警示标志:
“屍亂,徒兒要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