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惇嘴角再次勾出滿意的笑容，手中催動屍母試圖喚醒更多的行屍前來助陣。

“那是什麼？”

“是……姚澄？！”

有人認出了姚惇手中黑影的身份。

或許是一人應對千萬修士不落下風的戰績狠狠地滿足了姚惇的心理，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癫狂，在此刻甚至都不吝承認姚澄之事的經過。

看着面前一張張憤怒的、屈辱的、後悔的面孔奈何不來自己的模樣，他隻覺得痛快恣意。

“諸位！斬奸誅邪！助我一臂之力！”

一道爽朗的女聲從人群中傳出。

雲桐回頭，看見了當初在劍冢中将自己安全送出的淩霄長老。

她身負巨劍屹立人前，雙目緊緊盯着姚惇的身影。在她身後，已經有不少劍宗的長老弟子，站在她身後，一邊向她傳送靈力，一邊為她構築防身屏障。

雲桐和謝明溪也加入了浩蕩的人潮，成為靈力汪洋中的一份子。

傳輸靈力并不好受，身後的靈力源源不斷地灌輸進自己身體，可還來不及适應，又要連帶着自己的一份迅疾地向前供應。

雲桐自己都覺得身體經脈中一陣陣隐痛傳來，她不敢想最為首的淩霄長老承擔了多少苦痛。

可她高馬尾的發梢都不曾纏動分毫。

巨龍的利爪如期而至。

她一個閃身，飛沖而上，竟然也對着巨龍的襲擊不閃不避。

利爪一層層破開衆人齊心協力構建地層層防禦，一道道不同顔色的靈光從她身上炸開——

炸到最後的鮮血飛濺，可她的眉頭不曾動搖分毫。

也就是這一不避的舉動，讓她獲得了拉近和姚惇距離的機會。

長劍當空，勢如破竹。

姚惇終于吐着鮮血朝後摔落，淩霄在一擊之後，也朝着相反的方向墜落不起。

可是無數的修士争先恐後的伸出手，接住了淩霄墜落的身形。姚惇隻是重重地跌進塵土中，費了好大勁才拽着應龍的鱗片，重新站起身來。

“該死。”淩霄的目光帶着憤恨，看向姚澄，看向姚惇。

就在無數正義之士準備接替淩霄的動作，給姚惇一個痛快的時候，他的身形晃了晃，居然又笑了：

“你們以為解決了我和姚澄，修真界就再無屍母了嗎？身負讙獸血脈的姚澄之子就藏身在你們自诩正義的修士之間。”

“什麼？”“他這話什麼意思？”

有人停住了手，驚疑不定地想聽姚惇說完。

“這又是你妖言惑衆的把戲嗎？師傅。”

天邊的流光忽然落在了衆修士與姚惇之間，謝行風一行人已然破除了最後一處陣眼，前來同衆人彙合。

菡萏方一落地便聽聞如此言論，整個人緩緩向前兩步。

“師傅？！”姚惇喃喃地将菡萏的稱呼重複了兩遍，猛然翻臉，“出賣自己師傅你能獲得什麼好處？”

“問心無愧的好處。”

菡萏平靜地注視着昔日師傅癫狂的模樣，平靜地回應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她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屍化腐朽的應龍盤旋在姚惇周身想要将人逼退，可是精力旺盛的雙翼白獅阻攔了它的身影。

“做光風霁月、萬人敬仰的禦獸宗主，不好嗎？”

“我禦獸宗宗曆來的的訓誡便是拿雲攀日，與天比高。我是這樣，菡萏你亦是如此！

我已經成為四大宗門的掌門，距離天下共主僅僅一步之遙。

我不是無名小卒，碌碌無為，我隻差一步就能登上山巅，我為何駐足不前？

菡萏！我的好徒兒！就像你自認青年一輩人中翹楚、天之驕女，不服謝明溪扶妄等人一樣。

今日，我雖敗。

可等你來到我這個位置，你還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我可告訴你，比姚澄更适合煉制成屍母的半妖之子，就在你身邊呢！你也不是毫無——”

姚惇發瘋似的話語驟然别人打斷。

他低下頭來，一柄令雲桐等人眼熟的黃玉劍被人猛地插入他的胸膛。

執劍之人，竟然是早已喪失意識的屍母姚澄。

“你恢複意識了？”

姚澄卻依舊如同行屍走肉，毫無反應。仿佛剛才的出手不過隻是一瞬的幻覺。

姚惇接連問了幾聲，氣息越來越弱，姚澄始終都不為所動。

隻是在姚惇的身形徹底倒下之後，姚澄才緩緩轉過身來，正對着奔赴而來的修真界衆人。

腐爛起皮的口舌僵硬地張開。

在衆人戒備的目光中，這個死去多年的女子目不斜視，僵硬地開口：

“好好、長、大。”

下一瞬間，黃玉劍“咣當”一聲掉落地面，這具早已不似人形的屍體便在原地灰飛煙滅。

姚惇死了？

所謂的屍母掙脫控制，與他同歸于盡了？

眼前發生的一切過于迅疾，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修真界的危機解除了。

姚惇最終也沒能将自己心心念念的禍世鬼域召臨人間。

可是方才姚澄消失前，最後說的話，是朝着誰說的？

姚惇口中那位藏身人群中的半妖之子嗎？

瑤瑤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目光定定地追随着姚澄最後消失的方向。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在這一瞬間卻不可抑制地心髒驟痛，緊抿雙唇。

半妖之子……說的是他嗎？

方才結束的，就是自己和母親的最後一面嗎？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淩霄長老上前一步，拾起了落地的黃玉劍，雙手舉過頭頂，朝着身後衆人朗聲說道：

“此劍乃姚澄長老生前佩劍，我淩霄所贈。此劍先前早已回歸劍冢，如今卻出鞘尋主，實乃不堪姚惇诋毀之言。

姚澄長老身為我淩霄閨中好友，行事清正，卻受親兄觊觎，以謠言诋毀，行陷害煉屍之歹行。如今當年的醜聞真相大白，姚澄與讙獸是姚惇诋毀，誕子更是無稽之談。

若有人心懷不軌，聽信讒言，想走姚惇老路，我淩霄作為修真界一份子，絕不姑息！”

淩霄明明是虛弱至極的身體，可目光掃過面前的衆修士時，卻是無與倫比的堅定。

瑤瑤似乎覺得拿到目光觸及自己的時候，多停留了一瞬間。

他的目光重現掃過姚澄消失的方向，帶着深深的敬意。

她也許是自己的母親，也許不是。

但她本身就是一座伫立在曆史上的、毋庸置疑的豐碑。

随着危機解除，人潮褪去，瑤瑤也恍恍惚惚地被潮汐裹挾。

可就在這時，他的指尖一涼。

他下意識地蜷縮指尖，卻忽然握住了什麼。

他緩緩低頭，手中所握正是黃玉劍。

方才被姚澄握住的那一把。

劍冢之中同他親昵的那一把。

黃玉劍在他手中輕輕震動了幾下，瑤瑤甚至覺得劍柄之上還帶着陌生又熟悉的體溫。

他四下張望，隻看見淩霄長老空手離開的背影。

沉默中，終究淚痕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