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小區中心花園,前方不遠就是池列嶼家那棟樓。
許朝露從花壇圍沿上跳下來,想問他接下來到開學有什麼安排。
就在這時,她望見前方斑駁樹影裡站着一個人,很眼熟。
“思彤?”許朝露喊了聲,轉頭對池列嶼說,“還記得我以前和你提過的16班大提琴女神嗎,就是她。”
池列嶼望着那邊,神色漠然。
卞思彤是藝術生,和許朝露的班級相距很遠,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人,卻在高二那年混熟成了朋友。
高考後,卞思彤有來許朝露家玩過,許朝露下意識認為她是來找她的,快步迎了上去。
路燈照亮卞思彤手裡精緻的禮物袋子,女孩面龐微紅,視線越過許朝露,望向她身後那個人。
許朝露腳步蓦地放慢。
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裡不是她家那棟樓,而是池列嶼家。
卞思彤不是來找她的。
池列嶼走上前,睨許朝露一眼,語氣比秋水還涼:“沒搞錯吧?那兒好像是我家。”
許朝露沉默了。
池列嶼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卞思彤又不是池列嶼的朋友,不應該知道他家在哪。
除非有人告訴過她。
不久前在地鐵上,許朝露剛說過要幫他找對象。
現在卞思彤就出現在他家樓下,一副要向他告白的架勢。
許朝露想解釋點什麼,但卞思彤已經朝這邊走過來。
“找我還是找她?”池列嶼問。
卞思彤臉更紅了:“找你。”
池列嶼:“行。”
卞思彤瞥了眼許朝露,後者尴尬一笑,識時務地轉身走開。
步速越來越快,她小跑進自家單元門,還沒進電梯,就掏出手機給舒夏發消息。
喜之郎:【卞思彤喜歡池列嶼,你知道嗎?】
舒夏無時無刻不挂在網線上,秒回:【什麼?!!】
喜之郎:【你也沒察覺吧!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夏夏:【你怎麼知道的?她告訴你的嗎?】
喜之郎:【不是,她去找池列嶼了,剛好被我看到】
喜之郎:【我現在心裡有點堵】
夏夏:【!!!】
夏夏:【你終于對池列嶼産生一丁點占有欲了嗎?好樣的!】
夏夏:【絕不允許别的女人把他從你身邊搶走!】
喜之郎:【?】
與此同時,樓底香樟樹下。
樹影搖落一地光斑,卞思彤踩在上面,感覺雙腿沉得要陷進地裡。
她經常登台演出,見過不少大場面,走到哪兒也都是衆星捧月,現在就這麼被晾在一邊,自以為充足的膽量根本不夠用,隻剩一口不服輸的氣強撐着。
曾聽其他追過池列嶼的女生說,池列嶼這人雖然冷淡不好接近,但教養有保障,一般不會讓人難堪。
可今晚的池列嶼和傳言中不太一樣,全身上下都透着不耐煩,從一開始就沒認真聽她說話。
她告白完,過了很久,池列嶼才心不在焉地回:“說完了?”
卞思彤:“我在學校挺出名的,你真的對我沒印象嗎?高二跨年演出,我的節目和你的節目挨着,我還在後台和你拍了合照……”
池列嶼:“是和我還有許朝露,我們仨拍的合照。”
“這麼說你有印象了?”
“……”
卞思彤深吸氣:“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沒興趣,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嗎?我讀的N大就在K大斜對面,聽說N大食堂很不錯,你來的話我可以請你吃飯。”
“我看起來落魄到要去别人學校蹭飯?”池列嶼挺無語,“不缺朋友。就這樣吧。”
“等等。”見他要走,卞思彤孤擲一注地問,“你上大學會談戀愛嗎?等你想談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我?”
路燈昏昏缈缈地灑下光芒,照得少年人輪廓像鍍了層金邊。卞思彤平視隻夠到池列嶼肩膀,驚歎于他的清瘦高大,脊背平直開闊,在昏暗的地方顯得更立體,像山澗河流,叫人忍不住遐想深不見底的地方,會有怎樣的湍流。
池列嶼頓住腳,瞭着前方無意義一點,語氣直截了當:“抱歉啊,不談校外的。”
話落,他沒有第一時間走掉,今晚唯一一次挺認真地看了卞思彤一眼:
“誰告訴你我今晚會從外面回來?”
……
許朝露和舒夏微信上說不清楚,直接撥去電話。
“你别瞎說,我和池列嶼隻是朋友。”許朝露說,“我心裡堵的是,我懷疑卞思彤和我交朋友就是為了池列嶼。她上回來我家好像問了我一句池列嶼家在哪,我就指了指旁邊那棟樓,當時以為是随便聊聊,現在發現可能是蓄謀已久。”
“什麼意思?她去池列嶼家找他了?”舒夏震驚,“卞思彤平常看起來挺高冷的,沒想到啊……”
許朝露倒進卧室的懶人沙發,歎氣:“從小到大,我這兒簡直是池列嶼的粉絲接待站。她們就不能看中我聰明可愛才和我交朋友嗎?池列嶼有什麼好的,也就長得帥點。”
“那可不是一般的帥。”舒夏補充。
許朝露突然笑:“想起來了,你初一好像也喜歡過他?”
“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是先和你好了之後,才喜歡池列嶼的。”舒夏噼裡啪啦地解釋,“況且,初一那會兒,我們班上是個女生都喜歡他好不?噢,除了你之外。”
直到現在舒夏也沒忘記,初一剛入學不久,全年級拉去軍事基地實訓,實訓最後一天晚上組織了一場文藝表演,池列嶼壓軸登場,抱着把木吉他彈了首曲子。
他那時身高已經一米七多,無暇的冷白皮,坐在舞台上好像會反光,基地發的迷彩T恤套在他身上像是時尚單品,飒得沒邊。
吉他抵在胸口,不插電,立麥對準了音孔。少年瘦長白淨的右手罩着琴弦,指彈和掃弦的速度快到叫人眼花缭亂。
木吉他清亮的音色硬生生被他彈出喧嚣的失真感,像星火墜落原野,野蠻地、勢不可擋地擴散開來,燎遍全場。
池列嶼幾乎全程垂眼看着吉他,隻在幾個瞬間,氣氛攀升到峰頂,他掀起眼簾望一望觀衆席,視線銳利張揚,像從層層烏雲頂上,驟然直射下來的陽光。
舒夏還記得那天他彈的曲子叫《Lose Control》,彈到最後,全場真的都lose control了。
就這陣仗,十二三歲的小女生哪個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