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長她們來之前,彭秀英就跟鄭鑫的父母聊得差不多。鄭鑫媽的意思是想把日子定在十一,到時候請幾個村裡長輩,再擺十來桌酒席就權當婚禮。等啥時候舒圖南生了兒子,再去鎮上酒店熱熱鬧鬧辦一場。
彭秀英心裡清楚,她一個做嬸嬸的、把侄女說給鄭鑫那個傻子,讓村裡人知道是要戳脊梁骨的!所以她也不想費心思去大辦,隻在乎鄭鑫家能不能月底前将彩禮送過來,她等着那筆錢用呢。
那可是足足六萬塊錢!
她養了舒圖南這麼多年,等的不就是這一天?怎麼可能這個節骨眼放她去讀大學。
彭秀英油鹽不進,一點兒都不出乎舒圖南意料。她就是這樣的人,眼光短淺、自私自利。
目光從發呆的舒宏宇、麻木的舒鵬、貪婪的彭秀英面上一一掃過。舒圖南以為自己會難過、會憤怒。
可是沒有,她的内心很平靜,平靜得就像一潭死水,除了悲涼以外,不會再因這些人而掀起一絲波瀾。
彭秀英左手邊坐着高校長,此刻高校長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底不忿顯而易見。
高校長左手邊是林漾月。
林漾月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習慣性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消失了。她正擡腕看手表,無聲暗示耐心告罄。
舒圖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捕捉到她的目光,林漾月眼珠輕轉,與她對視。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悲傷,林漾月朝她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并說出自進屋以來第一句話。
“我會帶舒圖南去甯城讀大學。”
她聲音溫柔,态度卻強硬。口氣并非商量,而是通知。
彭秀英頓時瞪大雙眼,下一秒騰地站起身,食指指着林漾月雙眉倒豎,“你要帶她走?你以為你是哪個!”
舒鵬、舒宏宇滿臉震驚,就連高校長臉上都是遮不住的詫異,似乎她做了一個非常出乎意料的決定。
林漾月不理會他們有多麼詫異,隻對舒圖南道:“你先去房間準備一下,我們今天就走。”
舒圖南站起身,嘴唇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麼。
林漾月皺眉,眼神仿佛在問:你不願意?
舒圖南當然願意,她隻是擔心林漾月面對彭秀英的怒火會吃虧。但她心裡明白,她留在這裡也無濟于事,彭秀英絕不會因為她退讓一步。
所以她選擇乖乖聽林小姐的話,默默轉身回房間。
舒圖南走後,屋子裡沉默了一陣。直到彭秀英按捺不住,喂了一聲神色不善道:“說你呢!你以為你是哪個。”林漾月才仰首與她對視。
她下颚弧度清晰銳利,如同她的态度。
“我是她的資助人,有權利替她做決定。”
彭秀英喉嚨深處“哈”了一聲,覺得這個女人簡直瘋了:“我還是她的監護人呢!”
林漾月擡手,不緊不慢将耳邊發絲撩到耳後。“舒圖南已經滿十八歲,按照法律規定,她不需要監護人了。”
彭秀英不懂法律,也說不過陌生女人,幹脆一跺腳,拿出平時罵人撒潑那一套:“我不管!她是我一把拉扯大的,我把她當閨女呢!你說搶就搶,當我是死人啊!我不同意,就算鬧到村長那裡我也占理……”
林漾月不等她撒潑完,對着司機微不可察點頭,司機立刻從随身公文包裡拿出來一份文件,站起身強硬塞到彭秀英面前。
“這是三年前你們與琛玉集團簽訂的資助合約,裡面寫得很清楚。資助她的前提是她能上大學。否則就是你們違約,我方可以要求你們退回所有資助金。”
“我不看!”彭秀英說着就去搶那份合同,被司機眼疾手快避開。眼看沒搶到合同,彭秀英眼珠轱辘一轉,幹脆往地上一坐,兩隻手不停打巴掌:“你們欺負人,明知道我們都是農村的,不認識幾個字,故意讓我們簽這種合同!哎喲我的天老爺,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喲!”
她邊罵,邊朝舒鵬與舒宏宇使眼色。那兩人立刻站起身,試圖将林漾月幾人趕走。
不待他們近身司機大步上前,大手如鉗雞崽一樣鉗住二人衣領,舒鵬使勁掙了掙,沒掙脫。
他粗暴将兩人塞回椅子上,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隆起的肌肉,“還沒退伍時,我在連隊拿過幾年的散打冠軍。”
如果這兩個人再敢動手動腳,他不介意教訓一下他們。
突然的變故驚得彭秀英目瞪口呆,她一下從地上爬起撲到舒宏宇身上,确認他沒事後才重哼一聲轉過頭,一雙眼死死盯着林漾月等人。
她已經看出來了,今天來的這些人不是善茬,難得打發出去。所以她也不再裝瘋賣傻,硬着頭皮問:“你們今天過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林漾月道:“我已經說過一次,我要帶她離開這裡。”
她這樣直白,彭秀英也懶得再繞圈:“不可能。我把她養到這麼大,不可能讓你們平白無故帶走她。”
林漾月淡淡道:“你想怎麼樣。”
彭秀英坐回椅子裡,脊背虛虛靠在闆直的椅背上,眯着眼琢磨好一會兒,才開口:“這丫頭從十三歲起就跟着我們,我們從來沒短過她一分一毫。五年的吃住、供她讀書,好不容易拉扯到這麼大,馬上能賺錢回報我們……”
林漾月打斷她:“你要多少。”
彭秀英在心裡大概算了算,鄭鑫家給出的彩禮是五萬,加上定親的煙酒、以後逢年過節的禮品……
她咬咬牙,報出一個數:“八萬。”
林漾月挑眉,還沒開口,旁邊高校長先跳起來:“彭秀英,你當是賣女兒呢!”
“我就是賣女兒。”彭秀英毫不相讓:“鄭鑫家給的彩禮…就是八萬!她要是嫁得近,以後相互還有個照應。要是去了甯城,以後可就跟我們沒有一點關系。”
“可以,八萬就八萬。”林漾月站起身,為這事落下定音:“但是從今以後,她跟你們再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