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見兩人身影,彭秀英啧了聲,“ 行了,字我可都簽了,錢呢?”
司機看一眼林漾月,見她微微點頭,立刻去車上取回一個牛皮紙袋。
來之前就預料到這種情況,林漾月提前取了些錢。隻是沒想到事情會辦得這樣順利,彭秀英态度這樣幹脆。
也從側面印證,舒圖南在這個家裡真的毫無地位。
彭秀英接過牛皮紙袋,先在手裡掂了掂,而後迫不及待打開。紙袋裡一片紅,齊齊整整的八闆錢。每一闆都用手指寬的白色紙條紮着,紙條上還蓋着銀行櫃員的章。
彭秀英活了四十年,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錢?立刻興奮得眼睛都紅了,也不敢拿出來清點,用力将紙袋牢牢按在懷裡,仿佛生怕别人搶走似的。
再看向舒圖南時,她的态度明顯和善許多,不僅主動交出舒圖南的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還熱情邀請林漾月幾人留下來吃晚飯。
自從進了這個屋子,林漾月連茶都沒有喝一口,拒絕之意溢于言表,哪肯答應留下來吃晚飯。
舒圖南擔心她因為家教太好,不好意思拒絕彭秀英,猶豫片刻後主動開口道:“出山路上沒有燈,天黑了不太好走。”
臨行前彭秀英将舒圖南扯到一邊,裝模作樣叮囑:“ 去了甯城要好好讀書,要聽林小姐的話,不要辜負人家一片好心。 ”
舒圖南拽緊身上書包肩帶,埋頭往外走不理她。
一眨眼的工夫林漾月和舒圖南就出了院子,見沒人搭理她,彭秀英心裡不滿。
高校長年紀大,走慢了一步,被迫聽她抱怨:“ 高校長你看看,她還沒出這個門就不把我放在眼裡,等去了甯城吃香喝辣,哪裡還會記得我。真不如把她從家裡嫁出去,起碼走之前還得給我磕兩個頭。”
高校長簡直被她的無恥震驚,連眼神都懶得給她,快走幾步跟在司機後面上了車。
商務車沒一會兒就駛出村子,沿着柏油馬路逐漸離開大山。舒圖南雙手撐在車窗上,看着馬路兩旁樹木不斷倒退,心裡感慨萬千。
求學十二載,她沿着這條路走過無數次,雙腳丈量過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如今坐在豪華寬敞的商務車裡,似乎就連外面熟悉的風景都變得陌生。舒圖南不知道是因為車速太快,還是因為自己此時的心境已經有所不同。
“ 喝水嗎?”
林漾月問她,同時遞過來一小瓶礦泉水。
“謝謝。”舒圖南有些局促地接過來。手感冰冰涼涼,握在手中沒一會兒,瓶身就凝結細細密密的水珠。
車裡冷氣開得很足,完全隔絕外面熱浪。林漾月擰開另一瓶水抿一口,撥動車門上旋鈕,将座椅慢慢放下來阖上雙目小憩。
舒圖南垂眸,細細打量手心的礦泉水瓶。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品牌,瓶身上有精緻山脈浮雕,粉色标簽紙上印着五個紅色字母“EVIAN”。标簽紙背後還有一行極小的字“made in france”。
舒圖南對這個陌生國度唯一的了解來自英語課本,她知道那是一個浪漫的國度,有舉世聞名的埃菲爾鐵塔和盧浮宮。
這瓶礦泉水産自法蘭西共和國上薩瓦省北部的小鎮,跨越半個地球來到她手中。
擰開藍色瓶蓋,細細感受冰水滑過喉嚨的甘美與清涼。舒圖南忽地意識到,她的人生從此以後好像真的要不一樣了。
時間已經不早,太陽也快落山。透過車窗可以看見西邊一輪紅日挂在最遠處的山尖尖上,周邊環繞绯色雲霞。
天色漸晚,紅日漸漸隐于山後,直至她們行駛至容美鎮,終于徹底消失不見。
高校長住在容美初中教師宿舍四樓,司機将車停在學校門口,舒圖南下車送高校長上樓。
樓道狹窄幽暗,頭頂昏黃燈泡不斷發出滋滋電流聲。将高校長送到家門口,舒圖南看着她空蕩的屋子,心中突然一酸,有些哽噎道:“高校長,我走了,您要好好保重。”
“小舒等等。”高校長拉住她手臂,從懷裡摸出一個布包,布包裡仔仔細細包着五百塊錢。
“這錢你拿着。”
“您這是做什麼?我不要。”
高校長硬将錢塞進舒圖南口袋,不容拒絕道:“拿着吧,本來就是打算給你的。”
自從知道舒圖南可能上不了大學,高校長就想為她做些什麼。隻是她手裡也沒有什麼積蓄,有心無力。頂多隻能資助她些許路費,幫助她從家裡逃出去。
口袋裡的五張紙鈔沉甸甸的,重若千金。對于這個一直默默在背後幫助她的師長,舒圖南不勝感激。
她眼底含着熱淚,伸出雙臂抱住高校長,在她耳邊鄭重承諾:“等我學業有成,一定回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