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長庭小九天,難怪解老姐兒有意提。”
祁意夏意味不明的一句呢喃話,聽得黎宿一頭霧水。
姥姥,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解老姐兒,喜歡讀書研字,而跟她交好那位祁老太喜歡研畫作畫,她的書房内挂着幾幅她畫的風景畫和兩隻在躺椅睡着了的黑白貓——福仔旺仔。
黎宿見到祁老太時,祁老太拿着毛筆站在幾案前,正對着窗外的景色作畫,屋内的暖氣與屋外的寒涼重疊彌漫。
“媽,解老姐兒的外孫女來了。”
祁意夏叫喚了句,咋咋呼呼的,然後往沙發上一坐,翹起腿,又拿出手機,不知道給誰發語音:“我要聽戲曲,你想個法兒,下午把班子請到家裡。”
黎宿禮貌喊人:“奶奶好。”
“欸,來啦。”
祁老太對黎宿和藹笑笑,黎宿出聲邀請祁老太去家中參宴,祁老太說:“還要一會兒,等我畫完了再跟你回去可好?”
黎宿揚起乖巧的笑容:“好。”
順着這畫上的内容,黎宿往窗外望,能看到站在庭院桃樹下的兩人。
一個高大清俊,一個溫婉娴雅。
确實是一幅賞心悅目美景。
“這是你第幾次來祁家?”祁老太跟黎宿閑談了起來。
黎宿想了想,說:“第四次。”
“熟悉這裡嗎?”
黎宿搖了搖頭,祁老太說:“你三姐姐在西側廂房,昨兒晚跟那幾個玩得忘乎所以,都喝多了,在這邊歇下了,你姥姥不知,去看看她吧,順便走走逛逛,我想你會喜歡上這裡。”
黎宿跟着祁家傭在長廊内穿行間,遇見祁郁行從庭院一座八角亭内走出,那個年輕的女人則坐在石椅上,一把酒紅色的立放在石桌旁,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祁郁行的背影,眼内有顯而易見對祁郁行的迷戀。
黎宿這才看清那個年輕女人的臉,應該不是祁家的人,她生得漂亮又面色柔和,跟黎宿視線對上時,她自然得體的颔首微笑回應她的注視。
黎宿不好意思的别開目光,擡手理了理寬厚的圍巾,祁郁行剛好走入長廊,祁家傭喊了聲:“序哥兒。”
祁郁行的字名是序。
為什麼取單字‘序’,黎宿不知道,她沒聽人提起過。
“郁行哥哥新年好。”
“新年好。”祁郁行走到黎宿面前,眼底含着沉靜的笑,“這是要去哪?”
“去西廂房找三姐姐。”
安靜了幾秒,風夾着雪吹揚起黎宿的頭發,細長濃密的睫毛微顫,祁郁行低眸看着她,眼底裡閃過一抹黎宿看不透的深谙,他突然說:“我陪你去。”
“……不麻煩了郁行哥哥,”黎宿的反應慢一拍,“阿姨帶我去就好,郁行哥哥你忙。”
大概是這邊有一個客人走不開,祁郁行也沒再說什麼,叮囑祁家傭照顧好她。
祁家傭把黎宿帶到廂房就去忙了。
三表姐還在睡,黎宿把她喊醒。
因為是宿醉,三表姐醒來就開始吐,吐了一番後,開始叫喚說胃疼,讓黎宿去隔壁右廂房找她姐妹曼兒拿胃藥。
看三表姐疼得臉色蒼白,冷汗直冒,一句話都說不完,就難抑地開始反胃。黎宿心裡着急,她知道胃病又多麼的折磨人,有一次黎知懷從公司忙完回來給慕之和過生,因為太趕沒有吃晚餐,也沒有及時吃胃藥,胃疼到直直在黎宿眼前昏厥了過去。
那次真的吓到了黎宿。
黎宿去了隔壁右廂房,想找曼兒姐拿胃藥,敲了好幾下門,可開門的不是曼兒姐,她也迎來一段灰暗難熬的記憶。
她一個對氣味敏感的人,永遠都無法忘記那種煙草味裹着濃重酒氣朝她兇狠襲來的味道,惡心到令她作嘔。也永遠無法忘記那雙輕浮猩紅的像野獸的雙眼,被人單手扼緊脖頸,無法反抗的窒息感,以及身上衣服被人發了瘋似的撕扯,扣子崩落,肌膚大片外露在冬日冰冷空氣裡的潮濕感。
差點,就差一點。
黎宿以為自己要掉入無底的深淵裡了。
如若說她自命清高,那她便是。
所以她不允許自己人生沾染上任何污迹。
瓷器破碎聲,從指縫間流出的嗚咽聲,重重的踹門聲震動整個空間,在黎宿耳邊像波紋般一陣擴大。
背上的重量消失,一件衣服将她包裹得越密不透風,緊跟着人也落入了溫熱夾雜心跳的懷裡。
黎宿淚眼模糊的掙紮,抱着她那人的聲音似乎有安撫的魔力,撫平了她心底的不安和恐懼。
他說:“别怕,我不會傷害你。”
之後,待黎宿情緒平穩下來,祁郁行單膝着地,拿手帕擦去她不停湧出的淚,對她說了很多安撫的話,接着是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那雙眸裡晃蕩着昏沉的暗光。
黎宿很想問他:“郁行哥哥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那三個字,做錯事的人不是你。”
那天的結局充滿了戲劇性。
犯罪者一句輕飄飄地‘是有償陪玩,不是強迫’,就能将事實往偏裡帶,磨滅他對她産生的實質性傷害,讓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了有路子去解決這場事故。
注重家族聲譽者從不追尋真相,也不在意受害者的感受,第一時間便是将事件封控緻死。
之後,代收了該收的,粉飾太平後,繼續現實而又虛僞的生活着。
黎宿比以前更安靜了,三表姐多次發信息來忏悔,說自己記錯房間了。慕之和愧疚的眼淚一次又一次滴濕的黎宿的衣服,黎知懷煙瘾也越來越大,每次回家都熏得黎宿情緒不佳。
幾乎周遭所有知情親人都勸黎宿去看心理醫生,黎宿隻淡淡說:“不需要。”
或許是成長環境造就而成了堅硬的性格,黎宿是真的覺得自己沒事。
那件事還不足以影響她,更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夠擊敗她,阻礙她成為更好的自己。
距離那件事過去已經有兩年了。
黎宿再想起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時至今日,深刻記在她腦海裡的是那日宴散,送走賓客,她被解家傭帶回解家,所有親人坐在大堂内,望向她的眼神無言卻駭人的複雜,氣氛是壓抑的死寂。
沒有安慰,隻有對她的審判和懲罰。
姥爺覺得她出了這種事是丢了家族的顔面,臉上難掩冷怒,連解釋都不願聽她說,直接罰她跪在積了薄雪的庭院裡,就連姥姥面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一句話也不再與她說。
隻有姑姑慕之舟對她說了一句:“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在豪門世家裡,女孩子總是不能被公平對待。黎宿,記住今日,你是沒錯的,錯的是在場每一個對不起你的人的思想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