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區清一色是誇兩個人長相,但有一條特突出的評論:“你的喜歡有真心嗎?”
當時黎宿有看到過這條評論,鄭輕墨說是黑粉,讓她不要多想,然後點進那個人的主頁熟練拉黑。
那個人ID昵稱和頭像,黎宿有點印象,昵稱是霓娪,頭像是黑白色撕掉面具的富江。
而現在,那個昵稱那個頭像出現在了黎宿的微信好友申請列表裡,對方沒有備注任何申請信息,來源那一欄則是顯示來自‘(世德)廣雲詞’。(上一次期末小組複習,廣雲詞以要學習資料為理由加了黎宿的聯系方式,兩人成為好友後沒聊過天。)
黎宿沒通過這條驗證信息,這時候她在高校街的輔導班。
已經下課好幾分鐘了,教室裡還留有大半學生,人聲嘈雜,她将手機和耳機一并放進衣袋,挎上包正要離開時,瞿祈拿着一張卷子走到她的桌邊,見她要走,但還是溫聲詢問:“黎宿,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有幾道題想問你。”
現壁鐘提示已到下午四點三十二分。
距離舞劇院報道開會還有一個半小時,黎宿把書包放下,說:“可以的。”
五十分鐘後黎宿從輔導班出來,圍上白色圍巾,時間關系她取消了晚飯計劃,直接坐地鐵去舞劇院。
六站到目的地,黎宿在出站通道裡遇見白鳳幾人,隔着一段距離都能看見白鳳陰郁的臉色,她周遭的幾個女生叽叽喳喳說着什麼,表情一個比一個憤恨,走得也特别風火,好像要趕去跟誰算賬的架勢。
黎宿的步子在攢動的人流裡緩緩放慢,不帶猶豫地拿出手機撥電給鄭輕墨。
鄭輕墨秒接。
黎宿聽到電話那頭有鄭母和楊玉潔的交談聲,腦子空了一下,原本想說的話忽然不見了蹤影,腳步停滞不前,被路過的一個男人不懷好意的撞到肩,然後假惺惺跟她道歉。
“你搞什麼?”鄭輕墨等了好幾秒沒聽見黎宿的聲音:“打電話給我又不說話。”
黎宿繼續走:“沒什麼,我快到了。”
“哦,那你快點吧,五分鐘内趕到說不定能拿到我媽發的紅包。”
鄭輕墨說完就把電話掐斷了。
因為事先收到通知要開會,所以黎宿沒回訓練室,直接到了三樓了大會議室,鄭輕墨和白鳳她們都到了,從她們坐的座位就可以看出分為了兩派,而原先跟随歸順于白鳳那派的多個女生如今都與鄭輕墨坐在一起,顯然是倒戈了,大概是最近有媒體放出風聲說鄭母要跟人合作開經紀公司才讓她們為資源做出背叛白鳳的選擇。
相對比白鳳這邊人少的可憐,就四個,氣場都比鄭輕墨她們矮一截。
黎宿站在門口的那幾秒,随着花穎發出的一句‘黎宿來了’,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她們都朝她看過來,眼神耐人尋味,更是詭異,其他老師班的學生也饒有興趣地盯着這一幕。
這種是非局面想要明哲保身很難。
看來剛進團時沒做出的站隊選擇,在這刻,要被迫正面回應了。
就在這時候,楊玉潔等多位老師到了了,黎宿側身看。
多位老師裡有一位曾是從文工團裡退出來教學的老師,叫唐詞,與黎宿以前的舞蹈老師餘秋暖是妯娌,平常對黎宿多有照顧,跟慕之和也有來往。
“小黎。”
唐詞這一聲,黎宿暗暗松了一口氣,喊:“唐老師。”
緊接着問候剩下的老師,順勢退到一邊讓老師們和後到的同學先進去,自己隐身與門邊牆壁與唐詞叙舊,室内看不到她。
聊了幾句,唐詞拍了拍黎宿的肩頭,黎宿又喊了一聲唐老師,低軟地問:“我待會兒能跟你一起坐嗎?”
“怎麼了?”
黎宿不說,教師的直覺讓唐詞往教室内看去,隻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她擔任舞劇團裡的老師這麼多年了,學生間的矛盾與沖突,她最是了解不過了。
唐詞擱在黎宿肩頭的手改成了攬,如黎宿所願,她爽朗地說:“行啊,正好可以給你看看我剛出世的小侄女,粉粉嫩嫩的,你餘老師稀罕的不得了,拍了很多照片。”
就這樣,被迫用行動來回應戰隊這事兒目前算是過了,但事後還是免不了要跟鄭輕墨對上。
但這次鄭輕墨特别忍,開會,體測,這三個小時裡她都沒有跟黎宿說一句話,她被往前讨厭的人衆星捧月般的簇擁着,谄媚着,她們誇贊她的新劇角色,誇得她臉上根本演藏不住得意與驕傲,多次将挑釁的目光轉向白鳳。
白鳳沒理她,跟之前一樣,和友人圍成圈聊天打鬧,面對黎宿也是一副笑意悠然的面孔,是真的會演,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主動跟黎宿搭話,把套近乎的話直撂上明面,說:“黎宿,初四那天我爸去拜訪解恩師時見過你了,你猜他怎麼說你……”
鄭輕墨那圈人收聲斂色地望過來,白鳳故意停頓不說,在友人的催促與鄭輕墨憤恨的目光下,她才笑吟吟地說:“诶呀還能怎麼說,當然是誇我們的黎宿是人中龍鳳啊,不愧是解家出來的子女什麼的……是吧黎宿?”
黎宿獨身處在兩個圈子中間,慢條斯理地擰開保溫杯,看着窗外想事,沒回話,周身冷寂。
鄭輕墨是最早一個走的,走了也沒像以前那樣發信息炮轟黎宿,而是等在了黎宿回家必然會經過的路段。
她身邊站着一身黑色機車服的陳友正,而她本人最近因拍戲和常陪母親出現在鏡頭前有一定的曝光高,怕被人認出來帶了口罩。
這個點,這條步行道很少人。
兩人肩并着,半倚半坐在停靠在水泥牆根下的機車,等黎宿走近。
周圍的景色明明暗暗,路燈下,三人相對,黎宿将耳機摘下,鄭輕墨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冷冷看她,陳友正如同護花使者守在鄭輕墨身邊,沒有要離開留空間給她們的意思。
“黎宿,你是不是特看不上我?”這是鄭輕墨第一句話,質問語氣。
黎宿雙手放進衣袋裡,淡淡回:“讓你有這個想法,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你自恃清高,淡泊自守,不肯為朋友付出。”
黎宿靜靜地看着她,聽她嗤之以鼻地說:“你看花穎那幾個,呵,知道我媽要開經紀公司了就屁颠屁颠就來投靠我了,多識時務啊。黎宿你的家世确實能給你撐腰是沒錯,但别忘了你現在身處在一個怎樣的圈子裡,想要獨善其身,不與人為伍,你覺得你能一直都做到嗎?”
黎宿還是不說話,鄭輕墨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明不明白隻要你人在這個圈子一天,你就占着一個機會,就算你不争不搶,他們也不會放過你這樣一個各方面都在他們雷點上的定時炸彈!就算是相對的敵人遇上你,也會聯合一起把你搞下去!”
“弱肉強食的世界,我明白這個道理。”黎宿緩慢,沉穩地回了一句。
也清楚,中立是另一種分庭抗衡的勢力。
鄭輕墨卻很執着,“所以我和白鳳,你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選出一個。”
“你為什麼一定要我選?食物鍊規則?”黎宿說:“這樣的一個陰暗面層,我不會支持,我之前說過,你想要什麼,我會幫你。”
“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我要你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去讨厭我讨厭的所有人很難嗎?幹嘛要扯那麼多?”
鄭輕墨胡攪蠻纏地強調。她伸直了身子,離開靠着的機車,在陳友正雙眸無聲的追随下,她與黎宿面對面而站,明黃的燈光灑在她們的身上,兩道影子在地上交纏。
“你是不是想選白鳳?我知道她爸是你姥姥的門生,我還知道她最近談了個男朋友,那人跟詹長庭是好朋友好兄弟,還都是屬于正氣挂的。你和詹長庭私下關系怎麼樣就不用我明說了吧,你倆有沒有通過氣?”
“如果我在你和白鳳的交戰裡選擇了白鳳,我就不會給你到我跟前說話的機會。”
這麼說對鄭輕墨有一定的偏向性,于是黎宿又把話和立場都說得明白:“但我也沒有選擇你,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我根本不會到你們中間去做出什麼傷害人的選擇。”
黎宿說這話的時候,救護車響亮緊迫的警報聲由遠及近包圍着耳膜,直至完話,紅□□光從兩人的眼睛裡快速滑過,鄭輕墨有一瞬的恍惚,睫毛閃了閃,她往後退了一小步,眼神裡忽然透露出緊張與急躁,開始口不擇言,音量也拔高了一個度:“你說什麼?什麼傷害人?誰做出傷害人的事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話題重點完全偏移,黎宿眉微皺,立刻意識到鄭輕墨的不對勁,欲要套話,陳友正在下一秒出聲:“鄭輕墨。”
這一聲像是在提醒鄭輕墨不要說漏話。
與黎宿雙眼對視時,陳友正撇頭躲開了,鄭輕墨眼睑顫抖着,口罩下的表情窘迫勉強,她不斷往後退步,氣不壯卻振振有詞地跟黎宿說:“算了,不跟你談這個了,你根本就不會抛棄你所謂的原則,義無反顧選擇我,沒勁兒!走了!”
氣勢洶洶地到她跟前不到一刻,提到‘傷害’兩字就落荒而逃,這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傲慢到死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
鄭輕墨這個行為,是心虛,是抗拒,是逃避,所謂‘傷害’背後的事實。
黎宿又想起來詹長庭的提點的話。
多注意……多注意……
鄭輕墨,你到底隐瞞了什麼?
前路靜谧,樹影蕭索,黎宿孤單地站在路燈下,目視着機車駛遠,呼出的氣化成白霧在空中稍縱即逝。
她提了提脖間的圍巾,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