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的,她的腦海浮現出關于omega發作時的種種傳聞。
所幸此刻逃避的本能占據着她的内心,她根本沒有餘裕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她隻是竭力壓制住本能,拼命告訴自己隻要離開這裡,離這沼澤般的香味兒遠一點,一切就會恢複正常。她想——不管她是什麼,都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在成銘面前露出醜态來啊!
而後她的身體終于出現了一絲松動。
盡管恐慌和無助正無孔不入的肢解着她,可她終于在人和桌椅之間看到了一條路。她于是奮力的排開白噪音一樣的人,沖了出去。
——空氣中的香味像是無處不在的繩索般緊縛着她的身體,強制的打開她内心的抗拒,令她逃得跌跌撞撞,但她确實沖出去了。
這時她聽到了成銘的聲音,“你怎麼了?”
黎曉費了些力氣,才從一片白噪音一樣的背景中,分辨出成銘的身影。
而後,那香味的隐形繩索稍稍崩斷了。
可她甚至來不及松懈,便看到一隻小小的、鮮明清晰的水晶瓶。
一個站在成銘身後的,像白噪音一樣的人打開瓶口,倒出了裡面的液體。
風從窗外來,濃烈的香味一瞬間在空氣中爆裂開來。
她的心跳就像一場巨大的爆破,瞬間便将她的意識徹底的轟碎了。
四
這個晨讀氣氛非常怪異,成銘能察覺到,有不少人都心神不甯。
但他自己沒覺出有什麼不對,事不關己,也就随意抛開。
晨讀結束後他一如既往的托着腮望着窗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想,今年的桂花真是香得有些煩人。
眼角餘光留意到,有幾個平時很招眼煩的男生似乎都有事找黎曉,成銘心裡稍稍有些介懷。
但他依舊沒有當一回事。
直到黎曉突然就推開一張桌子,跌跌撞撞的向他走過來。他才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她臉色很糟糕——并不是氣色上的,事實上她的氣色很好,好得令成銘稍稍感到心猿意馬。但那雙霧氣蒙蒙的眼睛裡毫無疑問充滿了恐慌和無措,有那麼一瞬間,成銘甚至懷疑她沖過來是為了向自己求救的。
這個清晨空氣中确實彌漫着令人感到微妙的不爽和想打架的氣氛,但依舊平靜無波——成銘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切實的威脅。
他不明白她的恐慌從何而來。
他一面起身走過去,一面問,“怎麼了?”
黎曉張了張嘴,而後就像一隻傀儡線被突然截斷的木偶般,目光驟然放空,靠着桌子軟軟的坐倒在地上。
這時離黎曉最近的男生跪蹲下來——那人就坐在黎曉的側前方,和黎曉一樣是班委,關系一向都還不錯。成銘以為他要扶她起來,但他隻撥開了黎曉耳邊的碎發,将她修長白皙的脖頸露出來。這時成銘想到的依舊是,他應該是想調整黎曉的姿勢,避免扶她起來的時候撞到頭吧……
——在他們十七歲的這個體檢日之前,同學和同學之間的關系,确實就隻有這麼簡單而已。
但随即,他便看到那個男生按住了黎曉的肩膀,張開嘴,頭低下去。
成銘腦中嗡的一聲響。在他确切意識到這個動作的含義之前,他已經抄起身旁桌子上的字典,用力的把男生擊飛出去,而後翻過桌子沖到黎曉的身旁——她并沒昏厥過去,甚至不像是徹底失去意識。她霧氣蒙蒙的眼睛追着被擊飛的男生,像是不解那人為什麼忽然停下了。
她明明應該看到他了,卻像是壓根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但他手上的溫度顯然令她感到舒适,她無意識的用臉頰輕輕蹭着他的手背。
成銘晃着她的肩想叫醒她,她的頭扣在他肩膀上,不知是不是有意,那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嘴唇的灼熱的呼吸令他心情混亂。
成銘能察覺到四面都有危險的氣息逼近,他放棄叫醒她的努力,一把将她抱起來,想先帶她離開教室。
但是随即他就聽到了風聲,他敏捷的避開——是一本從側面砸過來的字典。
之前被他擊飛出去的男生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砸出字典後,像是壓抑至今的所有脾氣都暴發出來一般,他身上散發出淩人的魄力,“早就看你不爽了,你拽什麼拽!以為人人都怕你嗎?——把她放下!這次是我先看到的!”
他的話令成銘暴躁不已,但他抱着黎曉,根本就沒心情跟人打架。他隻瞪着他,吼,“滾開!”
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了,幾乎所有人都遵循着本能躲得遠遠的。
就隻有四五個男生依舊站在原地,眼睛暗沉沉的望着成銘和他懷裡的黎曉。有兩個人捏了捏拳頭,“确實早就看你不爽了。不過就是打架比别人多點罷了,真以為别人怕了你?”
成銘心裡有一把暗火在燒,他潛意識裡其實已經意識到了這種狀況意味着什麼。
焦躁、憤怒、嫉妒,他壓根無法令他的頭腦冷靜下來思考當前的局面——這一刻他比所有這些向他挑釁的人都更嗜血和好鬥,他想兇狠的撕碎這些人的尊嚴和自信,将他們的頭顱踩進爛泥裡永遠也不許擡起。
可他還是短暫的克制住了。
“讓我先送她去醫務室。”他克制着心裡的嫉妒和暴怒,陰沉沉的說,“你們是要跟我打,又不是要跟她打。”
幾個男生明顯都猶豫了一下,他們很明顯都還存有理智,隻是稍有些脆弱。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動,他們隻看着黎曉,像是獵人看着唾手可得的獵物。
但最初的那個男生兇狠的拒絕了,“不行,我要她——你們誰不滿意,就來決鬥。”
成銘腦子裡的火再一次爆開了。
而那個人的話也讓這些理智薄弱的雄性們,終于能安心的擱下心中名為“體面”的最後一絲負擔。
——這是一場決鬥,怎麼可能提前讓人把戰利品帶走?
很好,成銘想,很好——這些醜态百出的低等生物!
他知道已走不了了,便踢開桌椅,把黎曉放到了牆邊。
他剛把她放下就有人要沖過來奪取,他拾起手邊的椅子揮過去。而後所有人便一起沖上來了。
他兇狠的攻擊着一切敢靠近的人。
讀高中後他就已經不再打架了——晨星高中确實不愧是名門高中,這裡幾乎沒有欺淩事件,所有人都很友好,默契的靠實力文明的對話。直接的□□對抗,于他而言已是久違。
就算在alpha普遍湧向大城市的時代,遺傳規律也依舊是公平的。哪怕在沒有成年alpha定居的最偏遠的小鎮,同齡孩子裡alpha的比例也能達到10%。
并且這些孩子往往會表現得比普通孩子更強壯和好鬥。從小到大成銘打過無數次架,他的對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普遍都是alpha。而他從來沒有打輸過一次。
不知不覺,他就已在武力上,站在了所有孩子的頂端。
直到進了晨星高中,他的地位延續下來,甚至都沒有挑戰者試圖動搖他。
他對黎曉說,他好奇過自己的性别——也對,也不對。他确實好奇過,但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他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是一個alpha。
就算在此刻,看着他兇狠的在六個alpha的圍攻下依舊屹立不倒的人,恐怕也毫不懷疑他一定是個alpha。
就隻有他自己,在暴怒之下、在激烈的打鬥中的頭腦的反常冷靜中,清醒的意識到了。
——他不是。
黎曉發作釋放出來的荷爾蒙,令全班的alpha都失控了,透過不知被誰關上的臨近走廊的玻璃窗子,還可以看到有其他班的人受信息素影響被吸引而來。
但他沒有丁點——沒有哪怕一丁點兒,受到她的信息素的幹擾。
就在昨天,她還以為他們之間的障礙在于他是alpha而她隻是beta。
但醒來之後她就會明白,當命運想要向你開玩笑,它從來都不會這麼溫柔。他們之間真正的障礙在于——她是一個omega,而他卻是隻一個b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