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當然是水——嘉洛林人習慣于把一切相依而生的山川都用洛珈姊妹的名字來命名,有珞珈山的地方,必然會伴生一條洛琳河。而他們所在的這座從山北通往山南的吊橋,就橫跨在洛琳河上。
正在枯水期,洛琳河水位很低,這高達十幾米的吊橋顯得格外懸空和險峻。
對安德烈來說,陸清源落進水裡和直接落到山石上,顯然是前者更令人期待——畢竟很少有人有機會親眼看到這個完美無瑕的優等生,變成一隻狼狽的落湯雞。
橋上的看客們至此才終于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都發出驚呼聲,圍到了橋邊。
陸清源仰面摔了下去。
就在他即将落水時,他單手撐住了河面——就如雪白的花朵綻放,以他的手心為圓點,在這條極南之地常年不凍的河流上,寒冰迅速蔓延開來。
他流暢的站起身,雙足平穩的踏在了冰面上。
橋上的人在驚訝之後,紛紛不吝贊賞的鼓起掌來。
“這孩子是alpha吧……”“剛剛那個是導力轉換嗎?”“這麼一大片冰,一般人很難做到吧……”
安德烈無語的看着他,心想——真不愧是死要面子的唐人啊,連落水都能落得滴水不漏。還有這些淡定的圍觀者……嘉洛林區真是民風彪悍、處變不驚啊!
陸清源站在橋下,借着月色仰望兩邊的峭壁和高處的吊橋。
——視野之内,沒有可供上行的道路。
這時有年長的當地人指點他,“——沿着河往下走,前面河堤上有台階。”
安德烈将孩子還給她的母親,不知是該趁機訓斥這些給人添亂的遊人,還是先提醒陸清源——短暫的權衡之後,他果斷俯身向下,“——我們還在出公務,你要盡快回來啊!”他才不要一個人當猴子!
陸清源默默的扭開頭,默默的希望河堤能稍微遠一些再出現。
這晚夜色很好。
風清月明,漫天星光璀璨。
極南之地的早春,空氣濕潤不寒。水邊蒲草早早的萌生新葉,那新葉細長柔韌,鋪展如達瓦少女們雲肩上的絲絨流蘇,一叢又一叢。不知是遊人還是不知名的野獸,在那草叢之中踏出了蜿蜒的行道。
沿那行道前行,山石嶙峋玲珑,山泉水在耳邊泠泠,如少女獨自吟唱的夜歌。
陸清源想,難怪就算獸巢在側也阻擋不了達瓦人要來珞珈山上慶祝元夕。有一些良辰美景隻有同為唐人,才能心領神會。
他拐過一道山崖,水勢在此回旋。圓月同山谷的走向順而成一,明澈的月光逆照在河道上,鋪開了綿延不絕的銀練。
視野驟然明朗了。這靜谧的山谷宛若月色染成,一草一木都浸着輝光。
這時有零散的飛花自山坡上飛下,他嗅到了似有若無的芬芳。
他順着風來的方向望過去,伸手接住了蹁跹飛下的蘭草花——山坡上少女壓住散落飛起的長發,梳過發間的手指纖細婉約,恰如一朵無聲舒展的春蘭花。
他們便在這元夕夜裡相遇了,她半垂着的長睫毛下,眼眸中仿佛含着整座山谷的月色,無端便令他想起達瓦城中那宛若天空倒影的夜景。他深知在唐人的習俗裡,凝視一位少女的面容是非常孟浪失禮的舉動,可他一時竟無法移開目光。
這時漫天煙花轟然綻放了——陸清源想,啊,果然就該在這個時刻啊。
那姑娘終于也察覺到他的存在,她扭頭看向他。那面龐明淨美好,竟令他感到輕微的不安。
他想,自己必須立刻上前,同她說些什麼,
可那漫天爛漫的花火中,混入了一聲尖銳的長鳴——警示彈拖着亮度遠超所有煙火的白色光尾升上夜空,并久久的懸空不散。
……他和安德烈一直期待着的意外發生了。
這一年襲向達瓦城的“獸潮”中,出現了超出規格的強大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