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笑起來,“——不是很順利,但也算不上糟糕。”
——飛機降落前,他們五人小組曾被要求“遵循軍人守則,在正式的調查結果公布之前,除受到官方訊問外,不得向他人透露任何相關信息”。但飛機降落後,他們卻沒有收到任何傳訊,甚至連筆錄都沒做,就被放行離開了飛機。
當然,其他乘客似乎需要接受額外的排查。
這是黎曉頭一次經曆劫機事件,她還真把握不好“相關信息”的邊界。
但無論如何,黎曉不希望因為這件事,給自己引來任何不必要的關注——她希望自己的大學生活能平靜無擾的展開。
她岔開了話題,“對了,為什麼來接機的是陸……同學,學生會已經開始招新了嗎?”
陸清源為這個稱呼糾結了片刻,語氣微妙的回答,“嗯,開放新生報到的同時,社團招新就開始了。不過,我進學生會要更早些——上個月學生會有幾名幹事被征調外派,急缺人手,碰巧我去申領裝備,就被臨時征召了。至于為什麼是我來接機——因為我對他們說,這趟航班上有我的朋友。順便一提,”他笑看着黎曉,“我的朋友,包括剛剛稱我‘陸同學’的那位。”
“……”明明是該尴尬羞愧的場合,黎曉卻控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被人率直的告白——你是我的朋友,果然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令人喜悅的。
她于是笑着回答,“榮幸之至。”但唐人的稱呼就是這麼微妙——在達瓦的風俗裡,三個字的名字,若連名帶姓叫出來,對朋友而言未免過于生疏;可若隻稱名字,對異性友人而言則未免過于親昵。她稍有些困擾的詢問,“不知你别的朋友,都是怎麼叫你的?”
陸清源正要微笑作答,卻忽然卡住了。
——他這才發現,他的朋友好像很少有人用名字來稱呼他,通常他們都以“老大”“長官”“首席”調侃他。但這其實不能怪他,因為争強好勝是alpha的天性,而他強得太無可争議了,以至于在還被天性驅使的年紀裡,他就在相當廣的領域内深入人心的确定了自己的排位,并且這排位從他幼兒園出道以來,就從來都沒變動過。
所以哪怕後來他成長為一個彬彬有禮的無害少年,也從沒人想過要改一改對他的稱呼。那些一直都是他的朋友的人自不必提,就連後來認識他的人,也都順理成章的接受了這種稱呼。而他,好像也從沒意識到哪裡不對的,習慣了。
直到他遇到了黎曉——一個他絕對不想被她叫“老大”“長官”“首席”的姑娘。
陸首席面不改色的撒謊道,“就很普通的喊名字——清源,陸清源之類。”
既然如此,黎曉對連名帶姓稱呼自己朋友的顧忌,也就打消了,她于是笑着說,“嗯,陸清源。”
黎曉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比較疏遠的那個稱呼,也是預料中事。雖說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但若她當真選了更親昵的那個稱呼,他反而會不知如何是好。
陸清源便微笑着應,“嗯。”他轉而問道,“有興趣加入學生會嗎?”
“暫時……”
這時成銘從座位上起身,也向他們這邊走過來。黎曉的目光不由望向他,然而成銘既沒有看她,更沒上前搭話,他隻是走到附近的飲料櫃上,取了一罐紅茶。而後就站在一旁喝着茶,等旁人完成這局狼人殺。
“暫時還沒考慮過。”黎曉心不在焉的說,“入學手冊上說,導力系有額外的實踐課——不知還能不能抽出時間參加社團活動。”
陸清源察覺到黎曉走神,莫名就有些介懷。
他當然記得成銘,在珞珈山上,和黎曉一起前去支援的就是這少年。這少年像個殺胚——強大,并且迎着刀鋒去戰鬥,仿佛一旦退讓了他就會死似的。但同時他又并不是個莽撞沖動的人,他有缜密的思維,一切行動細究起來,分明就是當時最優的選擇——就隻是他似乎既不喜歡解釋,也不會輕易要求别人配合他。
但是……當黎曉想要行動時,他卻給出了精确的配合——在彼此并未商議的情形下。
他們兩個都能很快看穿魔獸的弱點,随即便拟定出應對的策略,并且立刻就領悟對方的意圖,相信對方就和相信自己一樣。
但凡戰鬥過的人,都知道這需要怎樣的默契和交情。
“很在意他?”他換了話題。
“……嗯?”片刻後黎曉才意識到,他說的是成銘。
她并不喜歡和旁人談論成銘,她不希望被人察覺她陷入了一份無果的戀情。并且,她想,成銘應該也不願聽到她和旁人談論他——正如她不願成銘和旁的姑娘談論她。然而陸少尉問得太直接了,她也無法敷衍。
“嗯……除了第一場,他每場都會被殺。”黎曉不由自主的又瞟了一眼成銘。
這種距離下,隻要稍一留心,成銘應該就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但成銘沒有任何反應——他确實隻是來取紅茶的,對他們的聊天毫無興趣。
陸清源恍然——确實,幾場遊戲裡成銘不是早早的被狼人幹掉,就是在局面不明時被村民投死。在大部分人都既不怎麼熟悉遊戲流程,又幾乎互相不認識的情況下,能取得這種成就實在醒目。單看結果,确實仿佛他被排擠了似的。黎曉會在意,也很正常。
不過就陸清源看來,等到了學校,這群人各自四散之後,他們大部分人能長久記住的,恐怕也隻會是成銘。
——并不是因為他被殺太多次才讓人記住,而恰恰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讓人記住了,所以才會頻繁的被大家選中殺掉。
“我想這并不是一件壞事。”他微笑着,點到即止。
而黎曉也隻輕輕“嗯”了一聲,便又接着說,“對了,你讀的是哪個系?”
“戰術。”陸少尉笑道,“雖然不在同一個系,但我想,我們在實踐課上應該會有不少交集。”
果然和成銘一個系,黎曉想——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意識到對方的特别吧。
她便對陸少尉産生了微妙的,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嫉妒的感受。但說到底,去讀導力系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想要找到屬于自己的路,她已不想再追着成銘的背影前進了。
戰術系和應用導力系的交集,似乎也隻有戰鬥禮裝了。
黎曉便想起沙利葉提醒的——陸清源是試穿禮裝采集數據的最珍稀也最優良的素材。裝備師們想要陸清源,就像流體工程師們想要一個頂配的專屬風洞。而目前這個“專屬風洞”的申請列表,已經從四年前排到了四年後。
雖然沒打算去闖陸少尉的修羅場——因為在她想研究的領域,陸少尉不是必需品。但仔細想想,居然碰巧跟他生在同一個時代,碰巧考入同一所學校,碰巧在入學前就一起打過打怪獸成為朋友——其實也是一件非常幸運,非常令人嫉妒的事吧。
她便再次微笑着,以此作答,“嗯,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