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薛長沅已經從沒骨頭地靠在美人榻上,到如一攤泥般枕靠着沈令儀的手臂。
她悄悄湊到沈令儀耳邊:“給你說個好消息,你那個大姐馬車出事以後,右手斷了一根小指。”
薛長沅表情得意洋洋,看起來比沈令儀還要開心。
沈令儀也不藏着掖着,從胸口-交領裡拿出小布包:“給你看個好東西。”
薛長沅打開小布包,認出是何物後,竟然喜極而泣。
“她活該如此,這是她的報應!”薛長沅邊哭變笑,“我給你說哦,我當年年歲尚淺之時......”
薛長沅的故事沈令儀已經聽了無數遍,卻還是耐心地聽她傾訴。
沈靜姝的高傲與跋扈從來不是一蹴而就,從前京城貴女舉辦詩會,薛長沅因為詩書世家輕而易舉地奪了魁首,她便懷恨在心。
不僅在回程途中派人驚馬,還四處散布謠言說薛長沅是竊用了家中長輩的詩詞才鑄就才女之名。
謠言甚廣,傳得薛長沅百口莫辯。
她不僅從驚馬的車上落下摔傷了手臂,還被一生注重名節的父親毒打一頓。
後來的後來,沈令儀還記得她獨身坐着輪椅看花,薛長沅湊過來悄悄問她:“你便是沈靜姝的二妹妹嗎?”
“替她這樣頂罪,你恨不恨她?”
她的直白令沈令儀大吃一驚,可是對視時薛長沅眼底的認真與痛苦,就深深隽刻在沈令儀心底。
“我不會放過她的,這隻是開始而已。”
沈令儀接過把玩着那一截小指,隔着這麼久的時日,斷指上的肉已經接近腐爛,若有若無地散發出臭味。
她取下那翡翠戒指揣好:“給你玩玩,再不玩就全壞了。”
薛長沅親密地靠着她,好似有些醉了:“不想玩了,沈靜姝的東西都怪惡心的。你知道嗎,我也及笄許久了,母親近來忙着為我相看人家.......”
“是永甯侯府的那位嗎?”沈令儀想起那場宴會上祁明朗的态度,若有所思地問道。
薛長沅點點頭,神色凝重:“我還沒說完呢,重點不在我這裡。我上次與他相見時,他言語不慎吐露了‘青院’二字,又連忙岔開話題不在話下。我尋思着,你和我提及過的那個組織,是不是就叫做青院?”
沈令儀端着酒杯的手僵住。
“你可确定無誤,就是‘青院’二字。”
“千真萬确!”薛長沅一拍大腿坐起身,“我記性好着呢,而且看他慌慌忙忙找補的樣子,肯定是知道一些什麼。”
沈令儀蹙眉,這下事情可就更加複雜了。
東宮在查青院,陸鴻晏也在查青院,究竟是什麼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得知了青院的消息,他們又想從她這裡拿走什麼。
沈令儀又飲下一整杯烈酒,方才有了輕微暈眩的感覺。
“是不是那個盒子的原因?”薛長沅猜測。
沈令儀煩躁無比,緩緩歎了一口氣:“也許吧。”
“兄長生前的院落也被點火燒了,或許于此有關。”她也靠在薛長沅的肩膀,“你最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我怕無端端地也連累了你。”
“沒事啊,你在我這裡很重要。”
酒過三巡,閨中密事無不傾訴而出。
等日落黃昏,薛長沅已經睡得很熟。
沈令儀替她喂了醒酒湯,等待她意識清醒了大半時,才把她親自送上了薛府的馬車。
掌櫃的在身後連連笑着,沈令儀塞給他一張巨額銀票:“辛苦掌櫃了。”
“要不小的給蔺姑娘也準備一碗醒酒湯?”
沈令儀搖搖頭拒絕,她的酒雖然醇烈,可經過這麼多年的飲用練習,酒量天賦異禀般飛速上漲,說是千杯不醉也不為過。
“若有人問起我與薛姑娘,切記不要吐露任何一個字。”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沈令儀才轉身離開。
不料就在她離去不久,掌櫃就修書一封寄給裴文禮,将今日之事仔細言明。
他雖然沒有偷聽到廂房中談話的全部,但是二人的行蹤被他事無巨細地禀報了出來。
沈令儀來時沒有搭乘馬車,回去時就和新花與黃昏中散步。
“二小姐,為什麼他一直叫你蔺姑娘?”新花不解道。
沈令儀開口,吐氣裡盡是醉人的酒意:“沈這個姓氏,代表着沈震尚書府一脈。表明身份,隻會是一場禍端。”
“那他會信嗎?薛小姐就沒有化姓呀。”
“我猜不會信,否則當初裴文禮與我們相見時,他怎麼會輕而易舉地稱呼我為沈二小姐。”
沈令儀望着昏黃的天色,面色舒暢:“可我就是故意要他們不相信。”
否則,怎麼會有魚兒願者上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