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摩挲着錦旗粗糙的布料,心中沉重不已。
她先前沒有将徐大夫與青院相聯系,是因為青院衆人雖然戴着面具行動,可是面具之下的容貌,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徐大夫是偷窺徐橋月密室拿盒子的暗線之一,便能說明并非是青院中人叛變,而是原本之人遭遇不測後,被刻意頂替了上去。
而徐大夫歸于陸鴻晏麾下,那麼陸鴻晏對青院化身仁心醫館的内幕又知道多少?
“沈小姐,藥膏已經熬好了。稍微涼些後塗抹在傷口處,堅持一周便可以完全康複,不留痕迹。”
徐大夫用帕子擦幹滿頭大汗,雙手捧着藥碗就呈遞了上來。
陸鴻晏小心接過琉璃碗,盛裝的藥膏顔色綠到發黑,看不出内裡的成分。
他為了快些拿到特制的潤痕膏,先給徐大夫支去了庫房名貴的藥材,讓他回自個兒醫館熬起來。
陸鴻晏湊近扇聞了下藥膏的氣味,眉頭立即蹙起一瞬。
他不露聲色,假意招呼着沈令儀坐過來,似乎就要給她塗藥。
徐大夫的目光過于殷切了些,盯得沈令儀渾身難受。
她也莫名地抗拒這碗黑乎乎的東西,情急之下,面上便顯露出嬌羞的模樣,側身貼近陸鴻晏耳邊:“三殿下,還是請徐大夫回避下吧,令儀略有些不好意思。”
來不及仔細思考脖頸的傷痕為何會令人羞澀,沈令儀這番話說在了陸鴻晏的心坎上,簡直正合他意。
“今日除夕,徐大夫也早些回家團圓吧。醫館的鑰匙我揣在身上,走時會替你鎖好的。”
徐大夫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謝三殿下-體恤,老夫就住在這條民巷盡頭裡。殿下若有需要,老夫随叫随到。”
他出去時,還貼心地帶好了門。
一番行雲流水的動作落在沈令儀眼裡,懷疑之火愈演愈烈。甚至她察覺出徐大夫望向她的眼神裡,掩藏着強烈的敵視。
而另一邊,陸鴻晏的懷疑也達到了頂峰。
徐大夫不知道陸鴻晏也通曉醫術,這是他計劃裡唯一的疏忽。
陸鴻晏心中勾起一抹冷笑。
先前徐大夫給沈令儀把過脈也開過藥方,診斷的結果與陸鴻晏所見大差不差。
他便索性表面上挂着徐大夫的名頭,宣傳着他的好名聲。
實則真正給沈令儀的藥膏,都是由他親手調配好的,徐大夫的東西一直廢棄在庫房中。
而這唯一一次意圖節省時間的熬藥,卻讓徐大夫露出了馬腳。
看樣子前幾次他給沈令儀熬的藥膏裡,也夾雜着一些不該有的藥草。
隻是因為陸鴻晏并未使用,讓徐大夫以為自己這些小手段頗有成效。
原來是他自己的麾下出了内鬼,難怪近來總覺得消息閉塞。
是叛變向了太子,還是投誠向了二皇子?一介告老還鄉的太醫都敢背棄舊主,難不成自己需要多些殺雞儆猴來立威了?
陸鴻晏沉默地攪動着琉璃碗中的藥膏,像是刻意在給它攪涼。
沈令儀目光落在琉璃碗上:“殿下對徐大夫真是賞識,如此珍貴的器件竟然給他用來盛藥。”
陸鴻晏攪拌的手僵硬了一瞬。
“庫房裡這些數不勝數,他自作主張拿些來,我也不會追究。”
哦,還要堅持撇清關系呢。
沈令儀暗暗噘嘴,故意試探道:“其實徐大夫技術高明,醫館大可以開得華麗鋪張些,也好讓旁人知道他背後有殿下撐腰。”
“徐大夫與我隻是君子之交,算不上什麼幕僚。”
陸鴻晏沉着眸色,在說出此話的時刻,他也定下了心思。
此人已是萬萬留不得了。
陸鴻晏仔細地解開沈令儀的白狐圍巾,将那破皮甚至劃出血痕的傷口露出。
他神情認真,用藥匙挖出一坨烏漆嘛黑的東西就要塗抹。
沈令儀已經想好了躲避的方向。
卻不料,陸鴻晏的左臂擡起時恰好撞到藥架。
琉璃碗沒有拿穩當,一齊随着藥匙從高處落下。“咣當”一聲脆響裡,摔了個四分五裂。
“抱歉,是我不仔細。”
陸鴻晏神色歉疚。
這是沈令儀第二次從他的嘴裡聽到低頭道歉的話語。
她不關心那看起來就不放心的藥膏,甚至慶幸它終于毀滅掉。
沈令儀擡手,輕輕扯住陸鴻晏的衣袖下擺,感歎道:“三殿下和柔嘉公主,真的很不一樣。”
“何出此言?”陸鴻晏見她沒有糾纏藥膏,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氣,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道,“柔嘉乃中宮所出,一母同胞的兄長又是東宮太子,自然與我大不相同。”
“我并非是說這個。”沈令儀搖搖頭,“你們同樣身份尊貴,她依仗着公主的地位一點兒也不肯低頭,而殿下卻對道歉之事毫不在意。”
陸鴻晏輕笑:“我也隻會對在意的人低頭罷了。”
隻會對,在意的人,低頭?
沈令儀心下倏然翻湧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