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簡單翻閱了兩下賬本,裡面都是這些年來記載的流水開銷,并沒有什麼特别之處。
她沒有再将其燒毀,順手又重新丢回了暗格裡。
沈令儀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陸鴻晏未曾聽見她的聲音,所以便也不能确認她的身份。
直到再度回到徐橋月的隔間,沈令儀确定四下無人後鎖好了門,才輕輕歎了口氣。
“想必你也知道,那些人都曾經受到過兄長的重用。如今人心盡散,确實令人心寒不已。”
“那我們可是要再努努力,說服他們留下來嗎?”
沈令儀堅定地搖頭:“強扭的瓜不甜,這話放在用人方面也同樣适用。”
隻是遣散想要離開的人容易,而想知道他們離開是否投靠了對立的下家,卻是難上加難。
心存情誼之人,縱使是換了東家,也不會将青院之事輕易洩露。與之相反,心懷不軌之人難免不會借此謀取新的利益。
有些東西該毀滅的還是要毀滅,就算是人也一樣。
沈令儀握緊了拳頭,青院她還是想要留下,隻不過規模不可以再這般宏大了。
“往後就算還要繼續做下去,也隻能留下你我二人,加之你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
徐橋月聞言神情抑郁,孤獨地靠在軟墊之上。
這塊被沈令儀嫌棄不夠軟的靠墊,還是公子在世時贈予她的。
徐橋月找武館師傅練武術,落得一身青青紫紫的傷痕。
公子見了雖然沒有立刻說什麼,可是當晚他就親自帶着軟墊來找她。
東西并不貴重,棉花也已經不再柔軟,徐橋月卻還是将它放在日日能見的位置,方便她睹物思人。
她對公子的情誼,沈令儀知道,青院的老人也都知道。
徐橋月并不嫉妒沈令儀,她清楚公子隻是将她當做妹妹保護。可是徐橋月卻懊惱自己,為何公子也隻拿她當做妹妹看待。
那些不敢問出口的話語,藏在怯懦之下的真心,已經永遠不能傾訴給她想要告訴的人了。
徐橋月的目光蒼涼遙遠,獨自發呆了很久很久。
沈令儀就在她身邊安靜地陪着她。
直到最後,徐橋月才勉強地勾起一抹笑容:“就如你所言吧,隻要青院能夠保留下來,就算舍棄一些東西也無可厚非。”
“我會盡我所能去做的。”沈令儀抱住她的腰肢,臉頰埋在她的胸口裡,“兄長對我的好,橋月姐姐對我的好,我都一直一直記在心裡。”
“怎麼又開始矯情起來了?”徐橋月蹙緊眉頭,嫌棄兮兮地虛虛推了她兩把,“盡說些膩歪話,怪惡心的。”
她沒能将沈令儀推開,反而被抱得更緊。
沈令儀擡頭朝着她笑眯眯的,面具下的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好了好了,等你決定好了告訴我就成。”
徐橋月自知自己在謀算方面,心思尚且不夠缜密,她與沈令儀一文一武配合着,是最好的共事方式。
“我先回去想想吧,明日再來給你答複。”
徐橋月搖頭:“尚書府已經設好了掩護,這幾日你就先留在青院吧。我怕你回去會有人跟蹤,你的身份若是暴露,有些不好收場。”
沈令儀認同徐橋月話裡的道理,可是她掃了一眼滿地亂爬的小蜘蛛,面色如土灰。
她都能想象到夜半熟睡時,小東西們悄悄地爬上她的脖子,迷迷糊糊地一抓就是一大把。
“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去外邊找個合适的地方。”
沈令儀讪笑兩聲,逃也似的飛奔了出去。
青院雖然是在地下建成,可是四通八達地修着許多通道,能夠從不同方向到達外面。
沈令儀對這裡再熟悉不過,換了一條通往荒郊野嶺的路就向外走。
長長的黑暗後,終于有淡淡的月光将周遭的景緻照亮。
荒郊野嶺的冬天,天幕卻布滿了繁星,尋不到烏雲的蹤迹。
除夕過後,冬日便已經逝去,氣候逐漸回暖。
沈令儀在雜草叢生的荒野中尋到一顆大樹,樹幹粗-壯足夠她倚靠。
她背靠着樹幹,閉上眼睛準備歇息,耳畔隻剩風響。
若是兄長還在世就好了,每當沈令儀遇到棘手的事情,他總是能夠第一時間為她想出最好的解決方法。
越想思緒越是混亂地纏繞在一起,沈令儀煩躁地睜開眼睛,卻看見頭頂繁茂的枝葉裡垂落下一片衣擺。
她當即驚訝地起身,後退了好幾步。
這裡屬于遠郊荒山的背面,已經荒廢了許多年。既無獵物供給獵戶狩獵,亦無肥土供給農戶耕種,那麼樹上之人是何來曆?
沈令儀起身之時,慌亂地踩斷了好幾根枯枝,吵醒了淺寐的陸鴻晏。
他動作幹淨利落,從高處的樹枝上穩穩地跳下來,與沈令儀面對面而立。
陸鴻晏沒想到深夜還能有意外的收獲。
他上下打量着沈令儀的衣着,純黑的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淡淡的月光讓一切都變得朦胧。
沈令儀同樣在打量着他,熟悉與陌生交織着浮現在她心中。
陸鴻晏反客為主,故意試探性地開口:“小姐?”
沈令儀心下疑惑,眼前之人的語氣并不是完全笃定。
不怪她防備心太重,隻是青院之人若是見了她,并不會用這種試探性的語氣去詢問。
沈令儀立即上前,擡手扯掉了他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