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散朝後,陸鴻晏便借鴻胪寺之故拜訪永甯侯。官話拉扯過幾輪後,他得以順利面見祁明朗。
祁明朗被永甯侯勒令禁足,又得知薛長沅将會被許配他人,便日日茶不思飯不想,面容憔悴胡茬叢生。
詳談片刻,二人終于商議好應對之策。
陸鴻晏匆匆歸來,不料琉璃院入目卻空空蕩蕩的,樹旁的新花還在努力将殘餘的紙花摘下。
“這是怎麼回事?”他微微蹙眉,心裡浮現起難言的愠怒和失落,“好端端的,怎麼将其全部清空?”
新花規矩地見過禮答道:“小姐說看着心煩,便吩咐奴婢将其全部清理幹淨。”
沈令儀雖然成婚已久,卻依舊讓新花沿襲出閣前的稱呼,落在陸鴻晏耳裡便是極緻的疏離。
“你先去做别的事情吧。”
說罷,陸鴻晏附身拾起地上落着的一片紙花,鮮豔的朱紅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自以為是。
進屋後,沈令儀坐在窗邊背對着他,通過半開的窗戶已經将方才的情景盡收眼底。
陸鴻晏微有愠色,語氣便也捎帶诘責:“為什麼要把那些紙花撤去?”
“實在看着心煩。”沈令儀頭也不回。
寄托着思念兄長的紙花,不知從何時起染身喜慶的朱紅,亦不知何時起,看到紙花沈令儀便會想起那隻喜鵲。
眼不見心不煩,索性便撤去吧。
陸鴻晏憋悶着無以反駁,邁步上前将撿拾的紙花放到桌面上:“你想不想和徐姑娘見面?”
沈令儀略感詫異。
未曾想道,這些紙花于陸鴻晏如此重要,竟然可以打破他的承諾。
“原來殿下如此欣賞我的手藝。”
沈令儀似笑非笑地回眸望着他:“殿下如此誠意,我豈有拒絕之理。”
陸鴻晏指尖堅定地戳在紅蠟紙上:“明日我要看見琉璃院内恢複如初。”
“殿下莫不是刻意為難我。”沈令儀毫不客氣地拒絕,“扯下的紙花已經毀壞,我又該如何将其一夜之間複原?”
“那便......盡快為好。”
陸鴻晏心裡憋悶的情緒更甚,重新拿起桌面的紙花拂袖而去。
跟随着他一起進屋的新花沉默片刻,才敢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小姐,其實拆下的紙花并未損壞......”
那些剪紙除去邊緣微微皺起,皆完好無損的保存在木盒裡。
“别聽他的話,繼續把所有紙花撤去。”
沈令儀疲憊地微微歎氣,眼神飄忽地望向窗外。
三月春光燦爛裡,琉璃院卻沒有種花,撤去朱紅後便呈現出單調蕭條的氛圍。唯有時不時路過的喜鵲的叫喚聲,平白增添了幾分生氣。
未過多久,陸鴻晏便如紙花之約,讓沈令儀得以與徐橋月相見。
經過多日休養,徐橋月可怖的傷口已然結痂,武力雖不及鼎盛時期,倒也恢複得七七八八。
隻是右手腕上緊鎖的手铐,連接着屋内一條粗鐵鍊,困住了她的行動。
沈令儀悄悄附耳囑咐道:“鐵鍊的鑰匙就在魏朔腰側劍鞘旁,若是尋得機會便趕緊溜走。”
“那你......”
“我與青院徹底失聯,倘若他們不是将自己藏匿起來,便是已經被外人所控制。”
沈令儀眸光劃過一絲悲戚:“不必顧及我,陸鴻晏暫且還不會殺我,那玉盒......我也不可能輕易拱手相讓。”
徐橋月知曉事态緊急,沉重地點點頭。
一旬又悄然流逝,陸鴻晏沒等到琉璃院重新挂滿紙花,卻等到了皇長孫周歲宴的請帖。
請帖發起之人雖是太子妃,然而皇帝與宜貴妃皆會前往東宮赴宴,宜貴妃特意叮囑着要将沈令儀帶出來散散心。
消息傳回琉璃院後,新花便興緻勃勃地替沈令儀挑選起衣裳首飾來,反複對比後最終定下明媚的桃夭粉裙。
沈令儀瞧着衣裳似乎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緣故。她不想掃新花的興,淺笑着接受了新花的精心選擇。
是日午後,陸鴻晏見到盛裝出席的沈令儀時,不免有些恍神。
桃夭粉裙襯得她膚色如雪,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珍珠步搖在行進間搖曳生花。
曾幾何時,他也誠心贊譽着她,桃夭之色鮮亮,令儀穿着格外好看。
陸鴻晏唇瓣微微翕動,終是沉默不語。
雖赴夜宴,賓客卻皆提早前來,張燈結彩的喜慶氣氛裡,沈令儀望見慕容氏笑語盈盈的面龐。
太子妃生母赴宴,倒也合情合理。
沈令儀别開目光不欲再看,未成想慕容氏反而朝她走來:“許久未見令儀,母親心裡想念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