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把我們的東西亂丢?!”
“我哪裡亂丢?!那張紙是不小心掉下克……不行!你給我講清白,我麼就亂丢?”
蔡春禾兩頭勸,焦頭爛額道:“好了好了,馮鈞,你消消氣,阿姨不是故意的……阿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前夫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是針對您的。”
前夫這兩個字徹底刺痛了馮鈞,他用力掙開蔡春禾,臉紅脖子粗道。
“我要投訴你!”
“你克投訴撒!你當我吓你!”工作人員見蔡春禾脾氣好,又對他說道:“還好,你跟這種人離了婚!他就是個苕貨……哎,離得蠻好!”
他們争吵的聲音非常大,引得外面的人頻頻向裡面好奇張望。
蔡春禾感覺自己的臉面都丢盡了,生拉硬拽地将馮鈞給弄走了。兩人來到一樓大廳,馮鈞仍舊被氣得不停粗喘,蔡春禾買了一瓶冰飲料給他,又說道。
“馮鈞,你别這樣。我們已經離婚了,今後都要好好過。”
馮鈞接過飲料,不顧形象地仰頭往嘴裡灌了半瓶,臉色仍舊不怎麼好看。
蔡春禾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忽然感到對方有點陌生。
在蔡春禾的記憶裡,馮鈞永遠都是儒雅的、高貴的。他說話時永遠都細聲細氣,就算生氣也會耐着性子講道理。馮鈞的性格有點較真,他堅持的事非要分清一、二、三來。馮鈞還有點清高,骨子裡帶着一種藝術家的堅韌風骨,舉止優雅,做派浪漫。
今天馮鈞的失态是蔡春禾萬萬沒想到的。兩人在一起十年了,雖然也有過争吵,但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對方如此失控地大吼大叫。
馮鈞站在那裡,手裡緊緊攥着那個小綠本,胸膛不住起伏,雙目赤紅。他的風衣因為剛才坐着而被壓出褶皺,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亂了,神色狼狽且不甘。
……這還是那個自己愛了十年,着迷了十年的馮鈞嗎?
答案是肯定的,人還是那個人,唯一變化的隻有彼此的心态。
蔡春禾輕輕地歎了口氣,有點心疼自己,也有點心疼馮鈞。兩人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确令人惋惜,但離婚證都已經拿到了,說什麼都沒用了。
“馮鈞。”蔡春禾拍拍對方的肩膀,說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以後我們都要好好過。你也才三十歲,人生還很漫長,你再去找個合适的人吧,上次那個男孩,他……”
馮鈞冷冷道:“我又不愛他。”
蔡春禾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要說點什麼好了,或許兩人之間早已無話可說了。
蔡春禾隻好說道:“……那我先走了?”
“嗯。”
馮鈞不看蔡春禾,隻是從鼻腔裡冷冷地擠出一個字來。
蔡春禾又拍拍對方的肩膀,正猶豫是否再說兩句類似“今後還能做朋友”的客套話時,民政局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跑車轟鳴聲,一輛閃電藍超跑停在門前,一個滿身名牌,年輕、帥氣且活潑的男孩從跑車上走下來,遠遠地沖着馮鈞招手,笑容張揚道。
“親愛的,走撒!”
馮鈞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扭頭去看身邊的蔡春禾。
蔡春禾眯起雙眼,認出這個年輕小帥哥正是當初跟馮鈞去酒店的那位。
小帥哥二十出頭的年紀,青春正好,熱情似火,還十分富有,的确比自己的條件要好得多,關鍵是對方似乎很愛、很崇拜馮鈞的樣子。蔡春禾太了解馮鈞的性格了,小帥哥對于馮鈞來說必然十分受用,難怪他能被這種人拐走。
小帥哥見馮鈞不過來,嘟着嘴巴主動過來了,一把挽起馮鈞的胳膊,嗲聲嗲氣道。
“走,我們克光谷逛哈子撒。”
馮鈞的動作有些僵硬,微微皺眉,小聲道。
“那麼遠,那個願意克撒?”
“走撒走撒!我開車……”
小帥哥不斷撒嬌,拽着馮鈞往民政局門外走,期間還扭頭瞥了蔡春禾一眼,眼神裡帶着些許挑釁。馮鈞被對方拽着往外走,期間也在偷偷觀察蔡春禾,見對方始終一臉淡然他也徹底死心了,親昵地摟住小帥哥的腰,自暴自棄道。
“……走!”
兩人勾肩搭背,摟摟抱抱地上了跑車,絕塵而去。
蔡春禾看着空氣裡飛揚的塵土,忽然笑出聲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竟然還玩這種吃醋把戲,說實話……挺無聊的。
蔡春禾獨自走到停車場,上了自己的車,随手把小綠本塞進扶手盒裡。
他手握方向盤,呆呆地望向前方……結束了?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十年的愛情,以這樣一種突兀且不光彩的方式結束,着實有些不太體面。
回去的路上,蔡春禾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和馮鈞的相遇,兩人都是湖北美院的學生,他們的愛情始于校園,萌發于最美好的年紀。那時兩人雖然隻能偷偷摸摸地相愛,卻愛得如膠似漆,難舍難分。他們總在休息日攜手去東湖賞櫻花,在某個春光明媚的上午,在漫天絢爛之下,第一次擁抱、接吻。當時馮鈞動情地說,要愛自己一生一世,要永遠對自己好。蔡春禾被感動得稀裡嘩啦的,當即便與馮鈞私定終身。
後來,畢業、求職與出櫃,人生的三大壓力一起到來。兩人分開一周,各自回家去攤牌,一周後又一起遍體鱗傷地回來,看着鼻青臉腫的對方,兩人沒心沒肺地笑着,笑着笑着又都哭了……他們知道,從那一刻起,他們的生命中就隻有彼此了。
搬家時的喜悅、一起布置新居時的溫馨、聽說武漢成為全國五大同性婚姻推行試點之一後的驚喜、決定去領證時的忐忑以及拿到結婚證後的踏實……
這一切曆曆在目,等蔡春禾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這一切就算再好也已經回不去了,從現在起,他即将開始一段未知的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