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春禾還不想回家，他漫無目地在街上走着，明明樓下就有吃飯的攤子，他卻選擇離家稍遠一點的山海關路吃晚飯，吃完後還能步行去黎黃陂路逛一逛。半路他買了杯綠豆湯，插進吸管正要喝，電話來了，是崔芒。一接起來，對方那熟悉的大嗓門響起，說道。

“幺弟，過來吃飯撒！”

電話那邊鬧哄哄的，聽上去人很多，蔡春禾客氣道。

“有點晚了。崔哥，我就不過去了……”

“哎，來嘛來嘛！請你吃火鍋，你在哪裡嘛？在公司不在，我去接你。”

蔡春禾隻好說道：“……不用！你把地址發我，我自己打車。”

崔芒發來地址，在武昌那邊。蔡春禾并沒有打車，而是公交轉輪渡，輪渡轉地鐵，為的就是能夠晚一點去，最好等他去了，那夥人已經吃完了。

那是一家重慶火鍋店，位于某個老舊街區的彎彎繞繞裡，蔡春禾為找它破費了一番周折，還沒進門，遠遠地就聞到那濃郁的麻辣牛油香味，嗆得他猛打幾個噴嚏。

店裡的食客很多，天南海北，說什麼話的都有。

蔡春禾一眼就看到坐在人群裡的崔芒，不得不說，崔芒真的很帥、很惹眼。

三月初的武漢不算暖和，對方卻隻穿一件半袖衫，露出兩條粗壯的胳膊，皮膚雪白，左臂上有一大片色彩張揚的紋身。他正操着一口四川話，跟朋友們劃拳、喝酒。

蔡春禾走過去，低低地叫道：“崔哥。”

崔芒劃拳的動作立刻停了，随即站起身來，摟着蔡春禾，熱情地向衆人介紹道。

“幺弟，你來喽！我給你們介紹一哈，這是我幹弟弟。人家是個畫家撒，藝術家、文化人！你們講話都注意一哈，莫要啥子都往外頭講，莫要吓到我幺弟……”

蔡春禾謙虛道：“過獎過獎，我叫蔡春禾，本地伢，是個漫畫編輯。”

衆人紛紛跟蔡春禾打招呼，蔡春禾注意到這群人裡面，有東北的、河北的、湖北的、四川的、甚至還有廣東的。不僅有戴金鍊紋花臂的社會大哥，也有西裝革履戴眼鏡的高級白領。有彎的，也有不少直的……他們都是崔芒的朋友，而且是關系很鐵的那種。

蔡春禾在崔芒身邊坐下，崔芒寬肩闊背，跟他一比蔡春禾顯得十分嬌小，甚至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崔芒拿菜單過來，直接遞給蔡春禾，說道。

“幺弟，想吃麼斯就點，哥請客。”

“我都可以。”

蔡春禾看着眼前那翻滾的紅湯，氣泡冒上來把層層辣椒花椒頂開，他看着就覺得舌頭疼。雖說成都和武漢都喜歡吃辣，但蔡春禾吃不慣麻辣，尤其是花椒，吃多了會舌頭不舒服。

崔芒自顧自地加了十幾道菜，葷素都有，還有一盤鮮鴨血。

等待上菜的功夫衆人又開始擺，沒人故意找蔡春禾搭話。崔芒忙着應付朋友，偶爾和蔡春禾說上兩句。蔡春禾不僅沒感覺受到冷落，反而覺得這樣就很好。

他和這些人都不認識，何必一上來就虛情假意地攀關系。

菜品被陸續送上來，崔芒一邊大笑，一邊将一整盤鴨血倒入鍋中。

這東西稍微煮一煮就能吃，否則會老。一個朋友伸筷子去夾，卻被崔芒半路攔下，說道。

“哎！做啥子，這是特意給幺弟點的。”

朋友看着他們暧昧一笑，說道：“好嘛好嘛，我吃黃喉。”

蔡春禾忙說道：“大家一起吃。”

崔芒揮舞着漏勺給蔡春禾撈了滿滿一大盤鴨血，其中夾雜着大量辣椒、花椒，說道。

“你吃撒，你不是貧血？多補一補。”

蔡春禾硬着頭皮說謝謝，沒好意思說自己之前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東西。

在衆人殷切的目光下，他猶豫着将一塊鴨血放入口中，嚼了嚼……意料之中的腥味并沒有傳來，裹着牛油鍋的濃香，且口感柔韌、脆彈……竟然還挺好吃的！

崔芒自己不吃，隻是幫着蔡春禾撈鍋，期間他點起一支煙，眯起眼睛打量着蔡春禾，在氤氲的熱氣中，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柔軟。一個朋友随口問道。

“老崔，小楊最近聯系過你沒有。”

崔芒眯着眼睛，吐了口煙圈，語氣平靜道。

“沒得，他去香港了撒……都離婚那麼久了，還提他做麼斯？”

蔡春禾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想必這隻“小羊”就是崔芒的前夫了，看來這對也頗有些故事。但是看崔芒那随意的态度，應該也并未将前夫的離開放在心上。

朋友們見崔芒似乎不想多說這件事，便也識趣地轉移話題。期間有人偶爾找蔡春禾搭話，蔡春禾都客氣地回應着。崔芒将他護得很好，替他擋酒，他隻需要安心吃飯就可以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晚上十一點多時火鍋冷了下去，聚餐結束。

蔡春禾被塞了滿肚子鴨血，跟在崔芒身後，晃晃悠悠地來到停車的地方。

崔芒問道：“我送你？”

蔡春禾看着那輛寬大锃亮的SUV，笑道：“……寶馬？有錢人撒。”

崔芒笑了笑，拉開車門請蔡春禾上車。坐在副駕駛座上，蔡春禾很幼稚地上下颠了颠……不愧是豪車，坐着就是舒服，比自己那輛老舊雪佛蘭強多了。

深夜的江城仍舊熱鬧非凡，路燈與霓虹燈構成一條絢爛的光帶，随着流動給這座城市帶來一番别樣的活力。一路上兩人無話，直到車子駛上長江大橋，崔芒才開口問道。

“幺弟，吃宵夜不？”

蔡春禾震驚道：“你還吃得下？！”

崔芒笑道：“我不餓，我看你沒吃多少東西，怕你沒吃飽。”

蔡春禾忙說道：“我吃飽了！我飯量本來就不大……再吃就要吐了。”

沉默一陣後，崔芒又說道。

“幺弟，哥想你，今天想喊你出來耍。你要是不耐煩我的那些朋友，以後哥就不叫他們了，就我們兩個出去，喝喝酒、吃點東西，也蠻清淨。”

蔡春禾看着車窗外的江景，有些發愣。沒想到崔芒竟然如此直白、熱情，也沒想到兩人隻見過一面而已，崔芒竟對自己如此執着，更沒想到崔芒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卻如此心思細膩，看出來自己不習慣這樣的場合……蔡春禾不知如何應答，隻能沉默應對。

崔芒繼續說道：“你相信緣分不？信不信一見鐘情？幺弟，哥真的蠻喜歡你。”

“崔哥，你莫要這樣子講……”蔡春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可能是單身久了，有點……嗯，不夠冷靜。愛情、結婚、過日子這種事，莫要馬虎兒戲。”

崔芒早就料到對方會這麼說，無所謂地笑笑，樂觀道。

“你莫要緊張，也莫要有負擔，我個人向來是有麼斯就說麼斯，愛情本身又沒得啥子過錯。老子就是喜歡你，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這不能改變我對你的心意。”

蔡春禾的臉更紅了，實在是拿崔芒這樣的人沒辦法，且對方的話又實在挑不出什麼錯來。車子下橋，路過中泰大廈，再過一個路口就是青年城了。這給蔡春禾解了圍，忙說道。

“哥，停路邊就好！”

崔芒也沒有廢話，痛快地轉彎，停車。

蔡春禾下車前，崔芒指了指不遠處那一片燈火璀璨的高檔小區，笑道。

“哥就住那裡，幺弟有空過來耍，我給你做法餐吃。”

蔡春禾順着對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位于武漢天地後面的一個小區，因為是江景房價格并不便宜。開寶馬，住江景房，開高檔日料店，看來這個崔芒的确有點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