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盧光遠的工作室，這裡還是前段時間的樣子，空空蕩蕩的，說話都有回音。
關上門後，蔡春禾組織一下語言，用盡量委婉的語氣說道。
“小光，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替我出頭，但事情不是那樣辦的！徐亮現在的位置和主編差不多，也是編輯部裡的一把手，他要是想整你，有的是辦法。”
“就因為這事？”盧光遠靠在桌子上，雙腿交疊，雙臂環胸，不屑道：“他那種人我見多了，自诩拿過獎，有點從業經驗，就敢對我指手畫腳。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根本不會答應跟他合作的，他算個什麼東西？”
蔡春禾苦口婆心道：“小光，我知道你很優秀，但做人不能這麼傲……太得罪人了！”
盧光遠沉思片刻，皺眉道：“你是不是擔心那姓徐的給你穿小鞋？你别怕，我現在就去跟他講清楚。有火沖我發，他不是一口一個男人麼？是男人的話，就别遷怒于你！”
盧光遠說着轉身就要走，蔡春禾見他如此不聽勸，更着急了，用力扯住他，焦急道。
“盧光遠！你怎麼這麼沖動？！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做人辦事！”
一聽這話，盧光遠的臉色也變了，皺眉看着蔡春禾，說道。
“我不會辦事？你會？你都三十了，好歹也是個小領導，還是編輯部裡的元老，憑什麼看他的眼色？他當着你的面搶作者，這麼不合理的要求，你為什麼不當面拒絕！你就這麼想把我推出去？就這麼不想見我？你給我說明白，我哪裡惹你了？我給你磕頭好不好！”
蔡春禾瞬間愣住，盧光遠的這番話太傷人了，一時間他内心五味雜陳……
盧光遠繼續說道：“我是在幫你，你不明白嗎？你當我願意得罪平台？！你不領情就算了，還反過來挑我的不是……我最讨厭别人對我指指點點，教我如何做人！”
“小光，你别生氣。”蔡春禾深吸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沒怪你，但話真的不能那樣說，他好歹也是個有點權力的人，那樣要吃虧。家裡寵你，社會上可沒人寵你。”
“呵！”盧光遠嗤笑道：“我有的是錢，隻要有錢，我怕什麼。”
“你——”
蔡春禾真的生氣了，沒想到盧光遠竟被寵成這幅樣子。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轉身就走，再也不管對方了，可又不想少年執迷不悟下去，最終處處碰壁，遍體鱗傷。
蔡春禾反複深呼吸，語氣冷下來，說道。
“我知道你家有錢，可那是你賺的嗎？那是你父母的東西，不是你的，你要搞清楚！家裡出錢給你在武漢買房子，開工作室，你過來又什麼都不做，你對得起他們嗎？！”
提起這件事，盧光遠的臉上閃過一抹尬色，但仍舊梗着脖子說道。
“工作室會開的，我不是正在招人麼？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小光，我把你當弟弟，當好朋友，才這樣屢次三番勸你……我也是好心，再說一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要是覺得我多事，那我今後不再管你就是了。”
蔡春禾轉身要走，盧光遠忽然急了，疾走兩步擋在他身前，俊臉上滿是焦急，說道。
“哈魯，你真的生氣了？”
蔡春禾别過臉去，不想與盧光遠對視。現在他心裡真的很亂，婚姻維持不下去，工作一團糟，還被比自己小十歲的人一通指責，讓他懷疑自己的做人方式，更懷疑自己的能力。
作為一個三十歲的男人，蔡春禾感覺自己好失敗，臉都丢光了。
“哈魯，你别生氣好不？我、我真的錯了！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盧光遠害怕蔡春禾真的走了，再也不管自己，竟然直接将人一把摟在懷裡。
少年的體溫與體味撲面而來，低頭時仿佛要吻下來。
蔡春禾的臉刷一下就紅了，急忙推開對方，緊張道。
“你、你别這樣……”
“那你别走，我們坐下，好好談。”
盧光遠拽來兩張椅子，兩人在窗邊坐下。
窗外還在下雨，雨勢逐漸變大，豆大的雨點砰砰地敲擊着窗戶，暴雨連天，世界霧蒙蒙一片，已經連腳下的長江都看不清了。
盧光遠局促地坐在那裡，仿佛一條做錯事的小狗。
蔡春禾見他這樣，不由得再次心軟，歎了口氣，說道。
“我剛才态度也不好……小光，你是個成年人了，不能再那麼任性。”
“我知道。哈魯，我都聽你的，你别生氣了。”
“還有，你不能總聽我的，你要學會自己拿主意。這次與公司合作，不管我是不是你的責編，我都希望你能自己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進行合作。”
盧光遠低頭沉思，手指糾結在一起，指關節泛白。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道。
“……哈魯，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又怕你不高興，所以……”
“沒關系，你說。”
“上海的那個平台，前段時間給我發來邀請，讓我去他們那裡開新作。稿費、分成和曝光量，都比你們平台好很多，版權也隻有十年。”
盡管蔡春禾心中失落，但也能夠理解。人往高處走，何況像盧光遠這樣有才華的年輕人，待在他們平台的确有些屈才。上海那個平台稿費多，流量大，且與日本的幾家公司都有合作，的确是個更好的去處。于是，他拍了拍盧光遠的膝蓋，笑道。
“這是好事。”
盧光遠急忙說道：“我不在乎錢，但也想變得更紅一些，有機會的話，我還想去日本連載，那邊的市場更大，氛圍也更加寬松，能畫很多國内不能畫的東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理解。我們是好朋友，這件事我是支持你的。”
“可是……”盧光遠擡起頭來，眼神灼熱，說道：“哈魯，我舍不得你！我還想讓你繼續做我的責編，我隻想跟你合作！我不願意跟你分開。”
少年的目光宛若焰火流星，又熱又燙的，閃爍着耀眼的光輝，迅猛地砸在心底，留下無數個深深的坑窪。蔡春禾一時有些回不過神，眨眨眼睛，喃喃道。
“可我不是那個平台的責編。”
“所以說。”盧光遠鄭重道：“你跳槽好不好？我們一起去上海。你很優秀，你也值得更好的平台。那個徐亮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公司也在不斷作妖，氣數已盡，說不定哪天就輪到你被炒鱿魚了，這種破地方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不如出去拼一把。”
蔡春禾苦笑道：“我已經三十歲了，人家平台不一定看得上我。我也沒什麼特别的能力，隻是好說話而已……再說了，上海買房、租房都貴，我過去住在哪裡？”
盧光遠說道：“我已經找他們談好了，如果我過去，我要帶原來的責編一起。”
蔡春禾愣住，沒想到盧光遠竟能為了自己，跟平台提出這種要求。
盧光遠繼續說道：“他們同意了。至于房子，你也不用擔心，我家裡會給我買好的，到時候我們一起住，我不要你付房租……我可以養你的！”
蔡春禾回過神來，說道：“……小光，這不可能！”
盧光遠不以為意道：“怎麼不可能？你才三十歲，不算太大，不拼搏一下怎麼有好結果？”
“但三十也不算年輕了，俗話說三十而立，我現在什麼都沒有，生活一團糟，我隻想過安穩的生活，我折騰不起了……小光，我想要的不多，有一個家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