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八号,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暖冬的風都是溫暖的。
崔芒和蔡春禾帶好各自的戶口本、身份證以及之前的離婚證,結婚登記照打算在民政局拍攝。等他們到同性婚姻登記窗口時,發現今天來登記的情侶竟然不多,隻有他們一對。
蔡春禾疑惑道:“怎麼隻有我們兩個?以往這裡早就排長隊了。”
崔芒看了一下時間,說道:“我們來得蠻早,應該是第一對,趕個頭彩。”
兩人坐在等候區,喜滋滋地等工作人員來上班,可半個小時過去,窗口還未開放。
蔡春禾說道:“還冒上班?這都幾點了。”
崔芒安慰道:“正常,公家單位不像私人單位那麼嚴,我們再等一下嘛。”
兩人又等了将近一個小時,期間也有幾對同性情侶過來,看到窗口還沒開放全都很驚訝。蔡春禾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他跑到異性登記窗口查看,發現這邊的工作人員早就到崗了,正忙着給一對對新人辦理登記手續。蔡春禾問道。
“您好,我想問一下,那邊的窗口麼時候開放?我們都等快兩個小時了。”
工作人員擡頭看他一眼,神色有些古怪,猶豫道。
“你不曉得?”
蔡春禾疑惑地搖頭,工作人員歎了口氣,說道。
“我也不清楚,你再克問一下别人嘛。”
蔡春禾眉頭緊皺,又去詢問其他部門的工作人員,大家的态度都很敷衍,全都在回答不清楚、不知道。蔡春禾頓時有些慌了,萌生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崔芒走過來,問道:“啥子情況?”
蔡春禾臉色慘白,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全都跟崔芒說了。
崔芒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下去,拉着蔡春禾來到一個僻靜角落,給一個朋友打電話。
“……大哥,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個樣子的嘛。你是市政部門裡頭的人,你曉不曉得,這是啥子情況?這個登記窗口,麼時候才能重新開放?”
朋友驚訝道:“……你竟然還不曉得?!”
崔芒皺眉道:“曉得啥子?”
崔芒一邊說着一邊打開免提,朋友吞吞吐吐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說道。
“就是……這個同性婚姻試推行的政策已經停止了,不再開放登記……”
兩人呆呆地對視一眼,如遭晴天霹靂,眼神滿是難以置信。
崔芒幹笑道:“……夥計!我膽子蠻小,你莫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撒!”
朋友說道:“哎!這種事情,哪個敢跟你開玩笑撒!是真的,真的停止了!”
崔芒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握着手機的手抖個不停,他仿佛被抽幹全身力氣,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地沿着牆壁滑落下去,蹲在地上,另一隻手的手指插進發中,難以置信道。
“麼可能嘞?都冒得通知……大哥,你莫要再哄我了嘛!”
朋友無奈道:“老崔,我真冒哄你!我要是哄你,我就是烏龜王八蛋!本來就是試推行,一般都不會通知公衆的嘛,你們又是小衆群體,更不會正式發通知……”
蔡春禾從剛才起就一直處于失魂落魄的狀态,朋友的話在他耳朵裡嗡嗡直響。他仿佛一個懸浮在宇宙中的人,身體被失重感和窒息感包圍。他無意識地喃喃自語着,說道。
“不可能……我們就要結婚了,婚房也布置好了、戒指也買了、結婚照也預約了……我們的婚禮就在這個月底舉行,春節假期我們還要到重慶度蜜月……”
崔芒又問道:“從啥子時候停止的?”
朋友說道:“去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就是最後一天。”
此話一出,蔡春禾頓時一個激靈,身體一晃,險些摔倒在地,無限的悔恨與絕望讓他瞬間淚流不止……十二月三十一号,他們明明可以、明明可以登記結婚的!
朋友繼續說道:“要是在去年年底辦登記也就辦了嘛,那個時候還是可以的。我們也是在新年假期結束後,忽然接到的通知……哎!”
崔芒不住地抓頭發,紅着眼睛,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說道。
“……哥,求你幫幫忙,幫我們想一下辦法。我們現在就在民政局,才晚了幾天,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我可以花錢,走人情、跑關系……都沒得所謂,拜托你,再想想辦法。”
朋友無奈道:“兄弟,我們多好的關系,要是有辦法我能不幫你?可這個事情是國家的硬規定,莫說是我這個小部長,就是市長、□□,都冒得辦法撒!”
蔡春禾在崔芒身邊蹲下,緊緊地摟住對方,将下巴抵在那寬厚的肩膀上。
崔芒将手機放在地闆上,也回身緊緊地摟住蔡春禾。
兩人緊緊相擁着彼此,把臉埋入對方脖頸間,無聲地流着眼淚。
電話裡,朋友歎氣道:“……哎!你們這個命也是蠻苦,你們為麼斯不早些辦登記?”
蔡春禾哽咽道:“是我、是我的錯……”
崔芒擦了一把眼淚,一向堅強樂觀的他此刻也沒了主意,隻是機械地重複道。
“哥,你路子廣,求求你再想想辦法,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求你幫幫我們。”
朋友為難道:“老崔,哥曉得你難過,你們是不容易,可真的冒得辦法撒!我要是早曉得這事,肯定早就喊你們登記克了,你們婚禮的紅包我也早就準備上了。”
蔡春禾問道:“其他地方有冒可能?北上廣……那裡人口多,會不會延遲幾天。”
朋友無奈道:“全國五大試點同步停止,冒得那個可能,就算還可以,你們又冒得那裡的戶口,麼辦登記嘞?兄弟,聽哥一句勸,過日子咋個都是過,一本結婚證又證明不了麼斯。有的人結了婚,日子也過得雞飛狗跳,愛情跟結婚冒得太大關系……再說,像你們這種,之前冒推行同性婚姻的時候,不也是照樣過日子?你們就還跟之前一樣,繼續過嘛。”
崔芒卻跟魔怔了一樣,怔怔地看着手機,喃喃道。
“再想想辦法,想想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蔡春禾有些慌了,他害怕崔芒受刺激,忙捧起對方的臉,隻見那張英俊的面孔上滿是水痕,濃密的長睫毛被淚水打濕成一縷一縷的,眼珠也濕漉漉的。
蔡春禾大哭道:“哥……崔芒!你麼樣了?你莫要這樣,你莫要吓我!”
朋友焦急道:“老崔,你想開些撒!莫要做傻事!”
崔芒的眼珠動了動,終于回過神來,啞着嗓子問道。
“我曉得,給你添麻煩了……但我不明白,這個政策有啥子不好?為麼斯要停止?”
朋友說道:“政策從來就冒得好壞、對錯之分,隻看它是否能順應時代。适合的,就延續下克;不适合的,就暫時停止……之前的好多政策,不都是這樣?或許現在不合适的,再過些年就又适合了嘛,這就是與時俱進。這些事情蠻複雜,不是我們能搞清白的。”
蔡春禾與崔芒對視,相顧無言,眼睛濕潤,眼神裡都有很多無可奈何的東西。
他們都太過渺小了,是這個世界中的小小一份子,如水滴、如塵埃。
他們都很努力地做着自己,想要不斷變好,但難敵時代洪流。
曆史向前,他們就跟着前進,世代倒退,他們也隻能随着退後。
朋友又說道:“我想起一件事!你們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大哥隻能幫到你這麼多了。”
兩人眼神一閃,一小簇希望之火重新燃燒起來。
崔芒急忙道謝,挂斷電話後,兩人互相攙扶着重新坐回等候區。
之前等候的那幾對同性情侶全都不見了,大概也是知道了這件事,隻能離開了。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隻是并排坐着,手用力地牽緊彼此。
幾分鐘後,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将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他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