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中畢業之後就出了國,之後好些年一直都在國外發展,是前些年回了趟國,機緣巧合之下,才最終決定将重心放在國内的。在那之後,與夏燼生的往來才逐漸變得頻繁。
所以,夏清清幾乎沒怎麼見過眼前這位事業有成、成熟穩重的長輩,對他的了解僅限于圈子裡時不時提到,以及從父親那裡聽來的隻字片語。
就連在那個奇怪的夢裡,夏清清也隻見過對方一次,還是在夢境的結尾,他簡單潦草的葬禮上。
作為俞家的接班人,華盛集團的一把手,俞深毋庸置疑,是站在食物鍊頂端的那一個。就連夏清清認為最優秀的父親,對這個人的評價也非常高,說俞深就像是一個富庶的國王,無論遇到什麼事,永遠都能張弛有度、遊刃有餘。
但他在夢裡見到的俞深,渾身上下卻都包裹着濃濃的、揮散不去的悲傷。那雙漆黑的眼睛,裡面也盛滿了這世界上最無法化解的絕望。
男人落魄但并不狼狽,依舊是國王,但與夏燼生所說的不一樣,是一個失去了自己所有城池和領土的國王。
他對一旁的人說,他的愛人離世了。
夏清清沒聽說過俞深有愛人,無論是現實還是夢裡,都沒有過。這個人的潔身自好是出了名的,到這個年紀身邊也沒個人,很難想象他會為了誰露出那樣難過到了極點的表情。
難過到就連他這個夢裡夢外與對方毫不相關的人,都覺得心髒好像被一雙手用力揪着,來來回回扯着疼。
夏清清當時想,雖然不知道俞深的愛人是誰,但他應該很愛自己逝世的愛人。
他慢慢的回過神來,目光再一次看向俞深後,眼神中莫名多出一些憐憫。
……
俞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總覺得夏清清對自己的态度從一開始的尴尬,到現在變得有些奇怪。
“生日宴上的事,我還沒有謝謝俞叔叔。”夏清清理清楚思緒後,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向對方表達感謝。
無論如何,哪怕夏缺并不是沖着要命來的,但當時義無反顧跳下水救自己的就是俞深。就算是說他欠對方一條命,這樣的說法也絕對不過分。
要是換成小說裡或者電視劇的情節,遇上這樣的情況,他要是個女孩子,之後的劇情肯定就是以身相許了。
“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我相信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那裡,遇上這麼危險的情況,都會出手相助,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俞深态度和緩,并不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不太與人親近。
夏清清反倒覺得,與對方相處起來會很舒服——
他本來還以為,俞深會像其他不太熟悉的長輩那樣,張口就是那句熟悉的台詞,和藹而慈祥的對自己說,
“喲這不是清清嗎,你小時候俞叔叔還抱過你呢。”
“怎麼,不記得叔叔啦?”
夏清清看了看俞深,又想到腦海裡剛剛那個畫面,忍不住笑了笑。
俞深的目光一直隐晦的落在少年身上,見他忽然翹着嘴角笑了起來,自己也無意識的勾了勾唇。
兩人正說着話,曲放推開門,咋咋呼呼的就進來了,手裡還抓着包牛奶:“清寶!牛奶熱好了!”
他一喊完,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男人,先是原地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才手忙腳亂的放好牛奶,整個人都突然變老實了。
曲放慢吞吞的挪到了夏清清跟前,收起自己那不沉穩的樣子,有些拘謹的喊了一聲“俞二叔”。
很巧,俞深和夏燼生一樣,在家裡都排行第二。
所以像曲放這樣的小輩,見到人後一般都是叫二叔的,就連俞深的親侄子俞植,也都是叫二叔。
生意場上的人會尊敬的稱呼他俞先生,手底下那些求他辦事,或者替他辦事的人,則恭恭敬敬的叫一聲俞二爺。
隻有夏清清不知道底細,管他叫俞叔叔。
他聲音好聽,溪水一樣清透澄澈,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喊人的時候聽起來都跟别人不一樣,落在人耳朵裡就是要更招人喜歡一些。
俞深自然也喜歡,尤其是對比起鬧騰的曲放來說。
“俞二叔怎麼有空來?我剛剛還在跟清清說,等他病好出院,我們就一起來你家登門緻謝呢。”曲放笑道。
雖然在夏清清面前總顯得不太聰明,但他作為夏家的二少爺,如今娛樂圈裡最炙手可熱的三金影帝,拿出去無論在哪都排得上名号。
然而在俞深面前,卻還是得規規矩矩的。
再反觀夏清清,哪怕知道俞深是長輩,卻也一點都不拘謹,之前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撐着床闆,雙腿晃蕩着玩。
俞深看向曲放,明明和病床上的少年一母同胞,長相上也有幾分相像,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兩個人實在相差甚遠。
他點點頭,淡淡道:“随時歡迎你們來玩。”
又聊了一會兒後,俞深起身:“我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他确實忙,好不容易才抽出來的一點時間。
曲放跟上去:“我送您。”
俞深走出幾步後又停下,目光落在夏清清身上,頓了頓,叮囑道:“注意休息,祝你早日康複。”
“謝謝俞叔叔。”
從俞深的視角看過去,少年乖巧的坐在病床上,陽光下蔚藍色的眼睛就像是甯靜的一碧湖水。他笑起來時,兩頰會漾開兩隻淡淡的梨渦,笑容禮貌而又疏離。
就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他在意的人,也沒有什麼值得他留念的。
但越是這樣,俞深反而越是想要在他那雙清淺的眼睛裡,留下更多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