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記耳光甩上來,紀淮舟被打得飛了出去,狠狠撞在樹上,眼冒金星,耳中嗡鳴,口中漫上一股鐵鏽腥氣。
傷口受到猛烈撞擊,他痛得幾乎暈厥。
男人獰笑着走到紀淮舟身旁,暗影吞噬了他小小的身軀:“黃泉之下,替你老子向我娘子賠罪。”
接下來之事,夢中不甚清晰。
紀淮舟回過神時,手中正拿着一塊石頭,一下下朝男人頭頂猛砸。男人整張臉被污血覆蓋,他吓了一跳,伸指小心翼翼探了探男人鼻息,極其微弱。
……
紀淮舟眼神一變,攏起破破爛爛的衣衫,拼着最後一口氣踉踉跄跄離開。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在何方,心中回蕩着一句聲音——
朝前走。
一直向前,或許便是希望。
山野幽靜,眼前偶爾竄過幾隻野兔,春花明媚,一派悠閑自在的模樣,紀淮舟卻絲毫不敢放松。
他知道,自己若卸下勁,或許這輩子都離不開這處山林了。
經過一處山坳,紀淮舟後背忽一涼,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回過頭,對上一雙貪婪兇殘的暗黃獸瞳。
紀淮舟的心沉入谷底,慘然一笑。
命薄上寫着他的死期在今日嗎?
每每以為有希望,下一刻卻陷入更深的絕望,看來今日他終究難逃一死。
紀淮舟不走了,他也走不動了。安安靜靜站在原地,準備接受自己的命運。
樹叢搖晃,一隻吊睛白額虎緩緩走出來。
“嗷嗚——”
老虎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張開的血盆大口中排列着鋒利的齒牙,令人發怵。
紀淮舟輕歎:“怎會是如此痛的死法?”
正在紀淮舟垂眸低語之時,一聲凄厲虎嘯驟然響起,整個山林為之一顫。
紀淮舟擡起眸。
長槍穿透老虎脖頸,将它釘在一棵粗壯松樹中,瞬息之間,方才還威風凜凜的老虎便再無聲息。
他愣愣回過頭。
漫山桃花間,一身绯紅騎裝的少年策馬躍至他身邊,翻身下馬,視線落在他身上時,少年微怔。
紀淮舟在那人眼中看見了憤怒與憐惜。
少年快速褪下身上長袍,裹住衣衫不整的紀淮舟,啞聲道:“殿下,我來遲了。”
紀淮舟撲入少年懷裡,低聲喚他:“霍少聞……”
-
夢的結尾,忽然變成另一個畫面。
一間漆黑暗室,正中間擺着金絲楠木棺材,紀淮舟看見身穿帝王衮服的人緩緩步向棺材。
紀淮舟瞪大眼。
那人竟踩着棺材旁的腳踏,翻進棺材裡。
紀淮舟看見他抱住棺材裡的屍體,與屍體相擁而眠。
太詭異了。
不知為何,紀淮舟忽然胸口喘不過氣,盯着那兩人,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
-
霍少聞踏入紀淮舟寝宮,濃郁桃花香幾乎将他淹沒。他輕咳一聲,揉了揉鼻頭,叫了一聲:“殿下?”
無人應答。
想起周照吉方才說紀淮舟在歇息,他直接步入裡間。床榻中,被團成一團的素色錦被中,露出一張瓷白的臉。
霍少聞忽而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一顆糖團子,又軟又甜。
早起時不見紀淮舟的憤怒稍減了些。
撩起衣袍,在紀淮舟身旁坐下,霍少聞盯着那張臉,心中郁郁。
他昨夜有那麼差嗎?
一開始他因着藥性的确過分了許多,可後來……
霍少聞眼神微滞。
藥性褪去後,他似乎比早先更加過分,紀淮舟暈過去好幾次。他向自己撒嬌,說一些平日難以啟齒的話,可反而引得他更加瘋狂。
……
霍少聞懊惱不已。
他歎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紀淮舟光潔的額頭:“你啊……”
在滿屋桃花香中,望着紀淮舟的睡顔,霍少聞忽然憶起五年前那件事。
春狩回京遭遇刺客,他一直在與敵作戰,壓根不知紀淮舟被刺客擄走之事,侍衛護送皇帝與朝臣一路趕往京郊别宮。
抵達别宮後,他發現紀淮舟不見了。
一問才知紀淮舟竟被刺客擄走,可觀長嘉帝的模樣,他根本不打算派人救回紀淮舟。
霍少聞又氣又急。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紀淮舟死。
皇帝不下令,那他便獨自去。
霍少聞一路快馬加鞭,在猛虎前救下紀淮舟時,他幾欲落淚。若再晚片刻,一切都來不及了。
匆匆下馬,可映入眼中的是小孩高高腫起的臉頰與被人撕裂的衣衫。
霍少聞心神俱裂,不敢去想對方都經曆了什麼,慌亂褪下衣服,遮住他裸|露在外的肌膚。
将人帶回别宮時,隻剩下一口氣了。
霍少聞立即招來太醫為紀淮舟診治。
“這三日,七殿下身旁不能離了人,必須時刻盯着他。”太醫囑咐。
霍少聞對任何人都不放心,親自守着紀淮舟。他小心翼翼褪下紀淮舟衣衫,檢查他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目光轉向下方時,霍少聞猶豫許久,鼓足勇氣扯下遮擋,看見的并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
紀淮舟未曾受辱。
除過挨了一巴掌之外,身上再無其他痕迹。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霍少聞思緒回籠,想起昨夜他對紀淮舟所做,不由更加後悔。
視線無意間掠過紀淮舟臉頰,霍少聞目光停住了。
一滴淚水正沿着紀淮舟緊閉的眼角沒入鬓發。
紀淮舟面色灰白:“與我行樂,你這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