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沈聽落總是後很多頭腦一熱的前科,程池今天沒敢睡懶覺,六點十分準時跨出了小巷。
已經有幾個初中生在啃包子,金燦燦的清晨有一點悶熱。
環視一周——
并沒有沈聽落的身影。
程池慶幸地舒一口氣,同時又猜測沈聽落可能也嫌棄太早了起不來。
六點四十。
慢悠悠走到學校,程池在上樓期間,沒忍住往十班瞧了一眼。
遠遠地,教室裡隻稀稀拉拉幾個人,還有的在嗦粉。
裡面并沒有程池熟悉的兩個人。
鹿城一中作為本城本科上線率數一數二的學校,管理并不嚴苛,全靠學生自己自覺。
所以并沒要額外要求學生提前早讀或者早操之類的活動,甚至你不來早自習學校也不會管這麼多——
但是絕大部分學生并不會真的胡作非為就是了。
沈聽落算是絕大部分之外。
可到底他不是真的差生,即使在一中榜下遊,也能穩穩上個一本。
況且他也算情況特殊,那些車隊、機車賽事也拿了不少獎。
所以對于他這散漫的态度,班主任把他和那幫體育生劃分在一起,睜隻眼閉隻眼。
不過對于這些事,常年生活在四樓的程池并不了解,也沒有動過了解的念頭——
如果不是沈聽落主動找上她,她會在未來兩年毫無波瀾、順利完成學業進入理想的大學。
這是很穩定的生活,程池在這樣平靜的湖裡待得很好,如果不是突然被一隻遊錯道的鲨魚闖入的話。
如果适應能力強是一件好事,那麼放在“程池僅僅隻用十天就适應了有沈聽落的生活”這樣的具體情境裡,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就有待探究了。
不過就目前來看,程池不認為這是件壞事,因為現在趴在窗戶邊上這個男生讓自己高中這麼久第一次在早自習就露出了笑容。
“原來你真的到了啊,我以為你又遲到了——給你發信息都沒回。”
沈聽落笑得不太明顯,頭發有點亂,整個人都趴在白瓷台子上,把雞蛋卷、豆漿、混沌全放在她桌上。
——周三(1)班換了次座位,程池恰好調到了走廊靠窗偏後的位置。
“這是幹什麼?”
程池看着桌上的早餐袋問。
沈聽落說:“等你的路上買的,雖然沒等到,但還是給你。”
“你早上去等我了嗎?”程池盡量藏着自己那點驚訝。
“是啊,昨晚和你說了的。”沈聽落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刮刮自己的鼻根,“就,今天我來的遲了,沒接上你,我明天肯定來早點!”
“我忘記帶手機出門了。”程池簡單解釋,又拒絕,“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來。”
“要的。”沈聽落還是堅持自己那套理論,“現在早上很多壞人,不安全。”
“……”
早上不安全,晚上也不安全,要是程池以後不和他一起吃午餐和晚餐,他也該說中午和傍晚不安全了吧。
她不再試圖用言語拒絕他的諸多要求,然後說别的話題:“可是我已經吃過早餐了。”
“面包片嗎?”
“是。”
“那一片面包哪裡吃得飽啊?”沈聽落根本不覺那算吃了早餐,“你一上午得死幾千萬個腦細胞吧,你不吃,腦細胞還得吃的呢。”
程池想說她過去十幾年就活得好好的,就又聽見他開口說:“吃不飽沒力氣寫題的,現在不吃,留着上午慢慢吃也行——我說你怎麼這麼瘦呢。”
她張張口,又閉嘴,默默在心裡給這個貼了個“好為人父”的标簽。
“謝謝你,不過還是太多了。”程池決定打迂回戰,于是把混沌端給他——畢竟在全部人都埋頭寫題時,而自己端着碗咬馄饨是件很讓人不好意思的事,“你拿一點回去,可以嗎?”
“好啊。”他很滿意對方接受了自己的一點投喂,又因為沒帶手機而不能再給自己發錢。
沈聽落很慶幸自己讓攤位阿姨多加了一個蛋,同時又盯着桌面上很突出的手腕骨想用幾成力就可以輕易捏碎。
程池看着男生走掉的身影,又一次很慶幸自己今天早起——
不過沈聽落的擔心其實有點多餘,因為她忘記了這份早餐是别人買的自己要給錢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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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三節剛在同桌詫異的目光裡,吃完最後一口雞蛋餅的課間,程池被叫進了辦公室。
饒是以前從來沒有“一進辦公室就覺得是犯了事”的感覺的她,在和沈聽落混在一起十幾天後,竟然也開始下意識回溯這兩天到底有沒有做什麼被發現了的出格的事。
然而事實證明是她多想,班主任隻是通知她明後兩天去清湖區參加一個文化交流會。
這是東南教育辦聯合組織的文化交流活動,每年舉辦一屆,今年恰好由鹿城總攬。
每個年級文理各推選一個人,去年參加的是(1)班班長,所以今年剛好是作為學委的程池。
她為此很高興,但不是因為擁有外出交流的機會,而是中午可以有正當的事件回答沈聽落“今天發生了什麼好玩事”的詢問。
畢竟總是答上了什麼課,做了什麼試卷,老師罵了誰這樣的事,會有一點兒無聊。
“明天嗎?周六?”沈聽落聽見這件事果然表現出了很新鮮的興趣。
程池點頭:“是的。”
“你們老師什麼時候告訴你的?”然而他的重點隐隐有偏離的趨勢。
“上午第三節課的課間。”
她回答得很詳細,哪怕剛剛就已經說過了一次——
但是她記得,沈聽落記性不好。
“所以我是你第一個分享的人是不是!”沈聽落很開心一樣地問她。
從辦公室出來已經上課,而程池上課不講話,所以同桌并沒有問,恰好她還沒有和她哥通電話,那麼沈聽落的确算是第一個被告知的。
“是的。”
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沈聽落的嘴角是怎樣也壓不下去,于是思維就跳脫起來:“你要在清湖區待兩天,豈不是要睡在那裡?”
“是的,一中安排了酒店。”
“明天幾點出發?一中排了車嗎?”
“九點。沒有。”
“那我送你!”
“不要。”
沈聽落一頓。
又是這樣斬釘截鐵的拒絕。
沈聽落就不明白了,怎麼每次看起來思慮很深、字斟句酌、很懂禮貌的程池在拒絕自己這件事就老是表現得這麼果斷呢?
不過他很快又安慰自己,問:“是你家長送你去嗎?”
到這樣可以很快就回答的問題上,程池卻開始思索起來,而後回答:“是的。”
她看着碗裡的菜想:如果是讓沈聽落不那麼麻煩,那麼自己撒一點謊也沒關系。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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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上課前,天還沒黑透,但是沒有前兩天的霞光,幾朵大大的烏雲飄過來,罩在程池頭頂那棟樓。
她在等電話接通的間隙,驅趕往自己眼前飛的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