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下了點小雨，榆樹葉還往下淌水珠。

王叔是陸知心家的目機，經常送沈聽落四個人。今天卻上來個新鮮面孔，他還覺得蠻新奇。

陸知心和他說了程池的名字，說是一個月前交的朋友。

“這新朋友模樣長得這麼好，和我女兒動畫片裡面放的公主差不多的，你們小娃娃是不是就挑長得好的玩啊。”

陸知心靠在正襟危坐的程池身上，把她略顯拘謹的坐姿打得很随意，拿手輕輕掐住她臉頰，笑娃嬉地說：“是的呀，在操場打老遠一看，就我們阿池寶貝最顯眼了，你們說是不是？”

“誰說不是呢——”沈聽落拖着噪音，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後置攝像頭，喊，“阿池。”

女生轉頭，“咔嚓”一聲，定格在她側着身子的正臉，随意披着的頭發發尾往上翹了一點，透亮的瞳孔中帶有明顯的疑感，沉浸在上一個話題因害羞而愠紅的臉頰融去了平日裡的冷淡，這麼精緻的臉頰确定像公主，不過是那種随時可能撥劍的飒爽公主。

程池總覺得他們幾個人身上裝了某種磁場，否則平日裡總是能反應很敏捷的她怎麼在他們這就老是反應不及呢？

就像現在，等她意識到要擡手擋時，沈聽落已經得意洋洋地舉得高高欣賞了。

後座的林燼從手機裡擡頭分了個眼神給他，勾了勾嘴角，沖程池說：“拍得挺好。”

她很少被拍私人照，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自認為很淡定地說：“給我看看，沈聽落。”

沈聽落偏頭看她，又看到躺她肩脯上的陸知心作口型：别、給。

好像是思考了幾秒一樣，他做出抉擇，把手機遞過去，林燼吃驚地看着這一幕。

程池也詫異，低頭一看——

“……”

某個狡滑的人早跳到了手機屏保。

時間顯示數字的背景是冷綠色的色調，程池看見那是一小片柏樹林前，一個小男孩。

看着也就三、四歲的樣子，穿一身毛絨線的熊二皮膚睡衣，粉雕玉琢，下巴還挂了眼淚，卻在很開心的笑，隻露出兩顆門牙，手裡抱一個比他頭還大的黑金頭盔，挨着一輛車型流暢的重型機車，還不到座椅那麼高。

小朋友的眼睛黑黝黝，和沈聽落還挺像。

她不确定對方介不介意自己看他小時候的照片，于是沒再仔細看，把手機還給他，控訴：“你耍我。”

“你看小爺我是什麼很蠢的人嗎？”沈聽落把手機一抛，穩穩落下接住，打開照片往她面前一晃，很嚣張地說，“不退出去等着你删我相冊啊！”

“……”

程池不是沒想過同樣的方法報複回去，但害怕自己手機剛舉起來，沈可落就該很開心地比耶了。

王叔從後視鏡看他們，打心底高興：“招個新朋友好啊，我看你們4個娃娃這麼多年了也不和别家小孩玩，還是多個人玩有意思呀！”

“交朋友不是看緣分呢嘛叔，這緣分攢了十幾年都花到今年來了啊。”沈聽落舉起手機，又開前置來了張大合照，被林燼踢了腳椅背。

王叔樂呵呵地看他們，打着方向盤問：“你們去小魚的畫展是幫忙還是怎麼？”

“哪用得着我們幫忙啊，他叫我到去捧場呢。”

程池不解：“江逾白參加這個畫展是不設名次的嗎？”

“沒吧，他好像有說過畫展25幅畫，有三幅是評了獎項，事後還要接受采訪的呀。”陸知心微阖眼，細細回想。

程池記得他是以藝術榜前三考進的鹿城一中，應該還不會展覽畫前門可羅雀吧。

“他是沒有拿到獎項嗎？”

此話一出，落針可聞。

她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思忖着如何打破僵句。

然而陸知心隻和沈聽落對視一眼，就同時轉向林燼。

“他拿了第二。”林燼擡眼看他們，用一種很難以言喻的語氣說_

“他都不和我們說！”兩人異口聲。

“……”

程池算是懂了先前的沉默是因為什麼，突然明白和這些人待在一起，其實是不能用正常腦回路來思考問題的。

“他上周四就在群裡說了，還曬了個獎杯。”林燼眉眼壓着笑意，“他炫耀這麼久，你們一點沒看，我會如實轉告的。”

兩廂沉默。

程池沒插話，偏頭看窗外，幾片枇杷樹葉撞上車窗，發出清脆的響聲。

車裡的聲音變得很遠，她的耳邊朦胧隐約。

直到林燼的聲音再度響起：“我把程池拉進群了，以免你們什麼事情都找我。”

手機隔着校褲振動幾聲，程池拿出來看。

微信列表多了一個群聊，成員為5。

“魚白大師備資組”。

“好的呀。”陸知心把手搭着程池的肩上，“以後再也不用私下通知阿池啦。”

沈聽落看到多出來的成員，指尖停頓兩秒，才退出去點進林燼的私聊，發了兩個字：謝了。

林燼沒回，他也先所謂，半開玩笑地說：“江鳥魚這死小子淨改些蠢蛋群名。”

“過完今天就改回‘陸小姐後援會’好嗎。“陸知心哼聲。

程池無聲地笑笑，長按置頂了。

下了車，幾人才發現江逾白叫他們來捧場真是多此一舉了。

畫心園這種遠近聞名的藝術中心，經常有中小學生研學或者外地遊客參觀，門庭若市。

不過今天據說有幾所美院的院長和教授會出席，所以限制了遊客數量，但天氣涼爽，行人依舊往來不絕。

江逾白很忙，隻露面帶他們走了個安全通道就叫他們先自己随意欣賞一下，而後被工作人員叫走了。

他還是那頭薄荷藍，換了兩枚藍寶石耳釘，别人都穿兩件衣服的天氣，他也還是一件寬松T恤，款式比在學校穿得還要炫酷，有種隻要往他身前放個架子鼓，下一秒就能往酒吧駐唱的感覺。

如果不是因為認識，程池會以為這是一個很冷酷的不良青年。

同樣如果不是因為他，程池很多年估計都不會踏進畫展這種地方。

“這麼多領導都在，小魚穿這麼叛逆會不會被打。”陸知心看着走遠的人說。

沈聽落想起他給自己看的畫，說：“放心吧，他這穿搭和他主題倒是很吻合。”

“是嗎?什麼主題?”程池問。

展覽館修得很簡，但造出一種高遠、莊重的氛圍，高大柱子上的浮雕有文藝複興時期美術三傑的畫像，古羅馬建築風格的廊柱很高，挂了一些臨摹的世界名畫。

“你去逛一圈—— “沈聽落往那展出來的一衆畫指去，笑說，“猜猜哪個是魚白大師的畫。”

“這還能猜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