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池毫不意外地起遲了,接到程野電話時已經六點四十。
窗外是漲滿霞光的暖調,雨停了很久。
哪怕這幾天已經升溫,可淋了一場雨以後,程野還是從她的音色中聽見感冒的迹象。
“飲水機下面有感冒藥,你們比賽是在十五中對嗎?我已經叫了車,你喝完再走不要着急。”
“知道了。”
程池吸吸鼻子,心想沖動果真是魔鬼。
今天不用回學校上早課,8∶15在十五中過安檢,七中到十五中以車速來計要四十分鐘。
出門的時候,出租車距她300米,霞光褪盡以後亮眼的白空萬裡無雲。
昨晚兩個濕漉漉的人告别以後,程池從沒想過今早的巷口還會有沈聽落。
她定定地站在哪,很是疑惑地看着她,突然感覺這個人真的很費解。
今天又不用去學校,他為什麼不直接去比賽場地呢?
他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門嗎?
為什麼不直接發消息說呢,是很喜歡等待嗎?
沈聽落精力一直很旺盛,精氣神總是很好,在這個高中生是牲口的年紀,他是為數不多的“七八點鐘的太陽”,國慶放了七天假大概率把以前缺的覺全部補回來了,所以他今天終于沒有再“小雞啄米”。
“你還真沒走啊,我差點以為你又放我鴿子了呢。”書包被沈聽落抛過來裝考具。
程池松了口氣,慶幸自己沒等司機開到樓下。
“阿池,你看看——”沈聽落把手機舉到她面前,上面映着“7:01”,“走路去的話會遲到吧,今天隻能坐我的後座咯。”
他眼裡散出光,笑得得意,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張揚地輕拍後座軟墊,像個大勝凱旋的将軍。
随着風輕輕刮過二人之間的空地,上班族的車響多了起來,但程池遲遲不動。
沈聽落終于覺出不對勁,笑容逐漸僵硬,扭頭去看她的表情,磕磕巴巴地問:“那什麼,你,你還有别的……計法?”
沒人答話。
“哎呀,阿池,你說句話啊……”
她不語。
“那,我,哎呀,我打倆車吧,早上坐自行車是有點冷……”
程池繃着臉看他瀕臨破防的邊緣,終于勾起一個笑,替他踢開腳撐:“沒别的計法了,希望沈司機不要讓我摔到路邊,謝謝。”
“我靠,阿池你怎麼耍我!”沈聽落難以接受自己竟然輕而易舉就被她騙了的事實,又害怕逼急了她就真不坐了,于是隻得老實蹬車。
車是經沈聽落的山地車改裝的,彼此咫尺之遙,近到程池可以感受到他結實的後背翕張的氣息,冷調香又繞在她身旁,捕她進入一個柔軟的夢。
旭日灑了金光在矗立的寫字樓上,恢宏的擋光玻璃像魚鱗一樣閃閃發光。
她給司機發信息叫他到來了。
“女士,您的訂單已經付過錢了。”
“沒關系,我不退訂,麻煩了。”
手機熄屏丢進書包裡,和另外一部手機撞出悶響。
沈聽落弓着背,肩胛骨頂着衣料突出輪廓,他騎得很穩,絲毫不慌亂地穿梭在各路車之間——
雖然程池不太明白他為什麼不走非機動車道。
兩人向着光行進,程池擡頭隻看得到他的背影和被照射出來的光暈。一撮呆毛被風吹得翹起,程池攥他衣服的手緊了緊。
十五中的大門口停滿了車,但兩人一下看到回廊處雙手插兜的林燼。
沈聽落下意識耍帥,蹬腳加速轉手一個漂移擦着他手臂别過去,沒等林燼開口罵他先聽到了程池的驚呼,衣擺一重,後背猛地撞上個人,不疼,但觸感十足。
“我靠!”沈聽落堪堪拿腳刹穩車,反應過來後面還坐了個程池,匆匆忙忙去查看她情況。
程池人還埋在他背上,被迫擡起臉時滾燙的溫度還沒散去。
好在她及時拉緊了他的衣服,沒傷到就是受到點驚吓。
“吓死我了。”沈聽落松了口氣。
林燼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最後還是開了口:“你有的時候真該去看看腦子。”
他們引起了不小的喧嘩,很多人都往這邊看,程池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擡不起頭”的感覺,偏偏某個罪魁禍首還毫無自覺地叭叭∶
“阿她,我技術還是很好的,對吧——下
次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兒,你還會給我下
次的吧?阿池?阿池?”
“閉嘴。”林燼扯住他的帽子,示意他看程池紅到自閉的耳朵,“待會考完你直接聯系顧叔叔挂精神科得了。”
沈聽落隻得就此作罷。
兩場試考完已經11:30,教育局組織在十五中食堂就餐。
不知是單純的十五中食堂比一中好吃,還
是為了招待領導改善了夥食,無論如何.沈大少爺今天終于沒有隻挑白米飯。
接過林燼遞來的筷子,程池盤子輕嗑在餐桌上坐下來。
沈聽落摁住她要動的筷子,往她盤裡扒拉了将近一半的米飯到自己碗裡。
程池愣了一下,看他今天打的飯是比以往少,于是很體貼地問:“你還要嗎?”
沈聽落樂呵笑出聲:“你為我沒打夠啊?”
他這麼說就肯定不是,程池沒答。
“我得地打這麼多的,我猜到你肯定會打得太夠了。”
程池順勢低頭看,一副“并沒有”的神情。
他毫不留情的戳破:“歪,我們在食堂吃
了4次,每回你都剩一半唉!”
“?”程池不肯承認,”和你在小辦公室吃飯我都沒有剩。”
“那是我提前幫你适量打好的飯。”沈聽落得意洋洋,“阿池,光盤行動诶,怎麼這都做不到。”
程池怔愣片刻,她以前怎麼沒注意過每次
都是他幫自己盛的飯?也沒意識到自己每次吃
食堂都浪費。
啞言半晌,她知錯就改:“好吧,對不起,以後我會少盛一點的。”
沈聽落表現得像一個大方的家長∶“沒關系,有我呢。”
一陣短促的笑傳來,林燼難得開口講了話:“你是大胃王?”
“……”沈聽落服了,“你的家規呢?”
“他以前浪費得比你多得多。”林燼對他的話置之不理,“五年級暑假他被江阿姨丢到鄉下幹了一個月農話,回來就老實了——”
說完他順順沈聽落的背:“為父很欣慰。”
“滾。”沈聽落現在想換個座位吃飯,離這個毒舌怪遠一點。
程池笑得肩膀抖動,轉頭間隙偶然和斜前另一個男至短暫對視。
是孫知瑞。
他似乎着這邊很久了,還給了她一個笑。
一中不用學校帶隊,報名的學生都是自主到十五中參賽。
在此之前程池沒有注意到他也在,不過就是現在注意到了,她也沒放在心上,沒給予回應繼續低頭吃飯。
競賽主辦方的效率很高,考完翌日就将成績與獎牌一起打包給各個學校。
程池無疑拿下了僅有三個名額的一等獎,追求中庸之道的林部長榮獲二等獎,而非常不被看好的新手沈聽落竟然也走運拿到一個三等獎,這在高手如雲的鹿城物競中,對于隻正規訓練過1個月的他來說已經是個來之不易的成績。
一中推出去的7個高二物競選手全都凱旋,校領導特地挑升旗時間頒發獎牌,并讓程池作為代表做了個國鎮下的講話。
儀式完成後陸知心作為司儀長去後台開例會,江白場外等他們一一去主席台簽字以确保獎牌被認領。
沈聽落簽完字回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程池林燼都把獎牌摘下脖子繞手上挂着。
林燼靠着護欄假霖,程池也懶懶站着,吊着金牌,跟玩鐘擺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在她手裡,這麼個鍍着金子的小圓牌隻有這麼一點打發時間的作用。
他大步跨過去,一手勾帶子,打着商量:“阿池,要不這金牌就送我了,行不行?”
程池站直身子,手一松:“你要——”
“程池。”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出聲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