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顯示“Nancy”,是閨蜜鄭楠給她打的一通FaceTime。
頭像是兩人大學時期的合照,那時她們考試周複習到深夜回到宿舍樓,在樓下的鏡子前自拍了一張。
鄭楠抱着電腦,封雪靠她肩上比耶,兩人形容憔悴,但笑意純粹又溫馨,是少女風華正茂的模樣。
很好,不費勁吧啦打字,也不發累贅的長語音。有事直接打電話,向來是閨蜜的風格,封雪想。
但畢竟也有段時間沒聯系,又有時差,是什麼事讓她突然打過來?
帶着一點疑惑按下接聽鍵,就聽見那頭傳來熟悉的聲線,平靜中壓抑着興奮,“封雪,你猜我遇見誰了?”
“是趙逸池!他居然是我男朋友的朋友,今天我們開生日party認識了!”
“而且,封雪,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你跟他是同學?!”
封雪愣住,本能地回複道:“趙……趙逸池,對,他是我高中同學……”不過是隔壁班的,不僅當年不認識,現在也不認識。
她和他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高三,她在8班,他在7班,僅此而已。
不過,她當然一直是知道他的,畢竟是當年的女生公認的校草嘛。走廊裡偶爾碰到了,她……難免也會多看一眼的。
文科班的男生雖然不多,而且其中也不乏長相清秀的,但趙逸池不一樣。
封雪一時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但她一直羞于承認的一點是,他好像完完全全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以至于後來她碰到其他有好感的男生,總會莫名其妙地發現他們與趙逸池的一些共同點……
但18歲的封雪腦子裡沒有這些風花雪月。
在目标為年級第一的少女的眼裡,男生隻有兩種,考得過她的和考不過她的。在當時,趙逸池屬于後者,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忽略了那些粉紅泡泡。
那時的她哪裡會知道,人家在高考前出國,根本不需要跟她在國内競争。
在大學的時候,因為物理距離遙遠且非同行,封雪還沒有實感,直到他考上了美國Top3的法學院……也就是鄭楠申請上的這一所,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另一種遙遠。
時隔多年,他和她再無交集,卻和自己的閨蜜成為了同學。
閨蜜剛入學,而他也處在法學院的最後一年,順利入職了K所——一家老牌紐約律所,常年在榜單前十。找實習的時候,封雪也曾經投過K所的北京辦公室,沒有下文。
這下,封雪是結結實實地破大防了。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臨時抱佛腳居然還能在考公的千軍萬馬中殺進面試,實在是有兩把刷子。
但是現實今天卻再一次提醒她,當她為了應付考試,不僅要努力撿回高中時的數學水平,學着一些跟專業完全無關的東西,甚至未來可能還要走一條以前無法理解的道路時,别人已經悄然到達她夢寐以求的終點。
“高中同學?!這你都不說,太有緣了吧?”畫面那邊鄭楠瞪大眼睛,一臉羨慕。
“那你們現在不也是同學了嘛……”封雪幹巴巴地笑了一聲,随即疑惑道:“不過你們怎麼聊起我的?我們高中也不認識啊。”
“他知道你。”鄭楠眨了眨眼,“我們聊到家鄉,他說他是G市人,我這不一下想到你了嘛。結果一問,你們倆還有這淵源啊。”
又聊了兩句有的沒的,電話那邊有人喊鄭楠,就這樣匆匆結束了電話。
唉,這世界可真小,學法的兜兜轉轉一圈原來都認識。
不過,這麼多年不見,兩人之前話也沒說過一句,趙逸池怎麼還會記得她的名字?可能人家天生記憶力好吧,不然怎麼讀法呢?
感歎了一下命運的神奇和際遇的無常,封雪長舒一口氣,準備起身洗漱。她無奈地掀開被子,從被窩裡鑽出來,把着欄杆準備從上鋪下來。
“咚!”一腳踩空,封雪從樓梯上摔下來,在劇烈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識。
難道這就是我的結局?在宿舍摔死?這也太奇葩了,傳出去一定會變成學校的醜聞……《女研究生連夜備戰公務員考試,神志不清下床摔死》什麼的……
封雪掙紮着睜開眼睛,隐約看到雪白的天花闆,懸在半空中的吊瓶一點一點往下滴水,仿佛是她人生的倒計時。
不行……她不甘心,她不能就這樣死去……她要起來,她還要考試,她還要找工作,她是不能休息的法學生。
十幾年如一日的努力,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不曾懈怠的前半生,就這樣戛然而止了嗎?
床邊的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發出尖銳的報警聲。與此同時,桌上放的手機屏幕卻突然亮起,響起了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與警報聲交織在一起,刺耳又詭異。
病床上的女孩卻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