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眺望着江面，若有所思道：“直接死因，應該是封閉空間内二氧化碳中毒。”

封雪恍然，她一下就聯想到了之前看過的新聞——司機在夏日車内開冷氣睡覺後中毒死亡，那時她還把新聞轉發到家族群裡提醒長輩呢。

“可是，如果你當時隻是喝醉的話，”她奇道：“我沒試過喝醉的感覺，真的會醉到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嗎？”

“對于這一點，我也一直都有疑問。”趙逸池認同道：“反複的噩夢，讓我越來越确認——”

“我當時的狀态，絕不僅僅是醉酒這麼簡單。”

他頓了頓，斟酌着開口：“你知道美國校園，特别是法學院，特别流行服用興奮類藥物嗎？甚至到了職場，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在工作壓力大的行業，投行和律所都是如此。”

“也正因為這樣，前一世，那位據稱被我殺害的死者，一開始也被認為是濫用藥物猝死。”

“不瞞你說，我雖然沒有犯過禁，但對服藥後的症狀也有所耳聞。”

心跳加速、神經高度緊繃、間歇性失憶，無法控制身體，甚至産生幻覺……

封雪的心不知什麼時候也跟着狂跳起來，“所以，你是懷疑自己并非——”

趙逸池贊許地朝她略一颔首，“也許，我并非意外死亡。”

想到昨晚那個噩夢的結尾，Nelson顫抖着說出的遺言：

“請……請為我找到真正的……兇手。”

看來，他不僅要找到殺害Nelson的真兇，也要找到他自己的。

“上一次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尚且算是情有可原。可若連死兩次都不産生懷疑，那我也未免太遲鈍了。”

周遭好像瞬間靜了下來，人聲、風聲、水聲都變作模糊的耳鳴聲。夢裡那種恐怖壓抑感再次席卷而來，她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顫。

怎麼他跟她的劇情完全不一樣啊？她拿的是苦逼應屆法學生逆天改命劇本，充滿黑色幽默，像一本不夠爽的爽文。而他這邊——封雪腦子閃過無數她高中時沉迷過的一系列犯罪類美劇，那時候她做夢都是FBI、NYPD、連環殺手，犯罪心理畫像……

不是不害怕，但更多的居然是興奮。封雪很快聯想到他在前一世的遭遇，“如果說你在一開始真的以為前世的死是一個意外，所以你避開了鄭楠的生日會，結果卻引來了更災難性的後果——你被栽贓成殺人兇手，短時間内隻能自殺脫身……”

兩世的困境，究竟有沒有關聯？

“快跟我講講那個死者，那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揪住他的袖子，一臉急切。

在這一世剛開始的時候，封雪曾經對K所和死者進行過基礎的調查。她知道K所曆史悠久，是美國非常著名的訴訟強所，代理的都是處在風口浪尖上萬衆矚目的案子，每年都被訴訟展望報告評為頂級律所中“令人生畏的四大律所”之一。

而趙逸池所在的團隊，主要就是協助跨國上市企業及涉嫌白領犯罪的高管，應對美國境内及跨國的内部及政府調查，為其面臨的刑事指控提供辯護服務。

還是沒有概念？——舉個國人最熟悉的例子，18年的孟晚舟案。最後孟女士能夠與美國司法部達成延期起訴協議并且順利歸國，其中除了政府在外交層面的努力，也少不了法律上的博弈。

由于時間節點未到，那時的封雪當然查不到趙逸池臨死前參與的那個案子。但她結合死者所在投行，以及前一世殘存的印象，她大概推測是當年一起臭名昭著的證劵欺詐案。

記得那是她畢業前夕，鄭楠作為一名前非訴律師，人又在美國吃瓜最前線，兩人還一起讨論過這個轟動了整個金融市場的案子。被美國證監會盯上的是全球前三的能源巨頭EC集團，據說是有吹哨人舉報，提供了内部線索，才開始展開調查。

“如果EC倒了，給它做審計的全球第五大會計師事務所、當初負責上市的三大投行全部通通要罰個底朝天，不知道會動了多少人的命根子。”鄭楠在電話裡唏噓。

“如果案子輸了，M所好像要掏幾十個億美金的罰款……唉，還好昀曾已經跳到G所了，不然不知道會不會被牽扯進去。”

那個離奇死亡的投行高管，不就是M所的合夥人之一嗎？！封雪一下把事情連了起來，“你們是不是當時代理了M所？”

“這個案子牽扯利益這麼廣……是不是你當時掌握了什麼關鍵證據？會不會是被人盯上了？買兇殺人？”封雪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進行頭腦風暴。

趙逸池心裡暗歎，看來封雪确實是有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恐怕這個脫口而出的猜測，她已經私下裡推演過不少回了吧。

“沒錯，死者Nelson Giovanni是M所TMT集團負責人，當時曾主導EC多項重要的IPO和并購交易，所以EC案的輸赢對他來說利益攸關。”

“你腦子轉得還挺快，看來功課做得不少哦。”他歪頭一笑，趁機又快速敲了敲封雪的腦門，“你以為是拍電視劇啊？我隻是Junior，哪有這麼關鍵？”

封雪猝不及防又被偷襲，氣鼓鼓地瞪着他，正要反駁，卻他轉眼已經斂去笑意，微微沉聲道：

“不過，我們所接到這個案子，恐怕還真跟我有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