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握住鼠标的手一抖,差點打斷回城。
虞枝針似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一瞬,擡眉:“這麼怕我?”
“……沒。”
“剛剛孫一文大招瞄準我的時候,你的閃現應該已經好了三秒,為什麼沒有沖上來擋住?”
如果程羽擋住那波傷害,作為BW經濟一号位的虞枝就不用一換二,能趕去幫白子傑守一下上野區,盡量挽回一點劣勢。
“我、我一時慌了,沒注意到閃現好了,對不起隊長——”
虞枝懶得聽下去,打斷他:“七分鐘的時候我提醒你和小高小心祁野,他都往後撤了,你落在後面被秒,也是沒注意?”
“我……”
程羽急得額頭冒汗,絞盡腦汁也沒想到該怎麼辯解。
不等他回答,虞枝繼續道:“不提這一局你的失誤,第二局、第三局,好幾次團戰裡你的站位是不是太靠前了,對線期該給小高做的視野都做到位了嗎?”
連串的逼問令程羽心慌意亂,尤其還是在這樣萬衆矚目的環境下,他承受的心理壓力就更大,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BW其餘三個人在耳機裡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回想着這幾局程羽的表現,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某些地方是透着幾分奇怪。
但眼下正是關鍵時刻,誰都不敢分心,張濤忙勸道:“算了隊長,他打得不好等賽後再算賬,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說着還往攝像機位那邊看了一眼,隐晦地提醒虞枝這場比賽正在全球直播,有上千萬的人看着,不要落人把柄——
畢竟不少人都能夠通過唇語讀出選手的對話内容,讓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就不好了。
但虞枝顯然不怕這些。
他看着程羽,眼角肆意的揚着,笑得有些挑釁,聲音卻很冷,警告道:“你最好清楚自己什麼身份,該做什麼,否則别怪到時候我不留情面。”
程羽後背發涼,虞枝那張臉不隻是漂亮,還極具攻擊性,不是嬌豔柔弱的溫室花朵,那樣的眉目,那樣的眼神,像剛從火裡取出的利刃,斜映着炫彩奪目的危險的寒芒。
程羽胡亂想着,猛地咽了口唾液,試圖盡快冷靜下來,但狂抖的雙手依舊出賣了他此時的慌張。
BW隊伍裡不同尋常的氛圍馬上就引起了注意,不隻是台下的觀衆掩着嘴竊竊私語,官方直播間的彈幕更是瞬間暴漲,連遊魚的直播間都被波及,大量觀衆漲潮般湧進來,同時帶來的還有無數或理智或惡意的揣測。
【搞什麼啊,賽場上當衆吵架内讧?這比賽還能不能打了】
【虞枝剛看程羽那一眼,我承認,我隔着屏幕都被吓到了】
【我們BW好像真的要完了】
【好歹是在打比賽,真就當着全球觀衆的面光明正大罵隊友?哪怕是隊長也不能這樣吧,這不就是隊内霸淩嗎】
【不然你們以為虞公主這個黑稱怎麼來的?聯盟有幾個選手沒被他欺負過】
【笑死,哪種欺負,是拒絕癡漢表白的那種欺負嗎?】
【不是,程羽都拉成什麼樣了,連罵幾句都不能罵?】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菜逼有這麼多粉絲?真是虞枝在找虞枝的茬,虞枝不在就找虞枝不在的茬,承認自擔被我哥甩了所以破防跟風謾罵很難?】
【前面的簡直現身說法,虞枝霸淩隊友,你們就粉随蒸煮霸淩其他選手粉絲】
【還有人不知道虞公主的人品和人緣在DPL是數一數二的爛嗎,也就眼瞎腦殘粉抱着個顔值吹不停】
“直播間禁止辱罵選手,看見一個踢一個。”遊魚沉着臉。
這些人平常不知道在哪條陰溝裡躲着,但每次隻要BW一輸比賽,就跟蝗蟲過境似的抱團出現,并且十分訓練有素,不管究竟是誰拉胯,都精準隻罵虞枝一個人。
攻擊虞枝的彈幕越來越多,遊魚都快拉黑不過來了。
他看得心煩,幹脆全都屏蔽掉,也沒心情再做解說,抿着唇一言不發。
遊魚别的不敢肯定,但他敢肯定虞枝是個專業的電競選手,帶隊打了這麼多年比賽,若非事出有因,絕對不會将個人情緒帶到賽場上。
遊魚作為黎明榮耀的高玩主播,和那些隻會鍵盤噴人的黑子不一樣,他一直都清楚BW今晚比賽的問題究竟出在誰身上,也清楚自己和虞枝猜測的多半是同一個方向,否則虞枝不可能還在比賽中就當衆給隊員難看,隻是……
隻是這種東西,在沒證據的前提下,誰也不能僅憑經驗就下定結論,所以即使虞枝心裡已經有了成算,也沒有在未曾調查的情況下直接給程羽定性。
但遊魚敢打包票,即使沒證據,程羽過于反常的表現也足夠引起不少高水平選手的注意,就比如……
BW此時此刻的對手。
在遊戲的二十五分鐘,趁着白子傑被祁野單殺,CC順利拿下大龍,雙方的經濟差被拉到一個恐怖的數據,連解說都開始替BW捏把汗。
但CC的上單季随風(ID:Happy)卻發現自家隊長好像并不是太高興的樣子。
他沉思片刻,揶揄道:“怎麼了祁哥,心疼嫂子?”
祁野剜他一眼:“閉嘴。”
季随風靈活走位逗張濤玩,笑他:“你就是心疼了嘛,好好一個嫂子拼了命地想赢下比賽,結果隊友打假——”
祁野不說話,冷冷地看着他。
季随風像是才想起什麼,掩耳盜鈴般猛咳一陣,反手收掉了張濤的人頭。
演播室内,助理小心翼翼地問:“這……這是能播的内容嗎?”
導播面無表情:“掐掉。”
DPL有個賽後放出勝利方局内交流的小節目,經常會有選手爆出金句,很出效果——但絕對不包括這種效果。
一聽就是男同詭計多端的小把戲.JPG
也正是因為局内對話會被官方記錄,虞枝才沒有将窗戶紙當場捅破,可他心裡已經有九成的把握。
虞枝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賽前在休息室發生的事,恨鐵不成鋼的負面情緒反饋到比賽中,讓他本就帶有舊傷的手腕愈發疼痛難忍,顫抖得很厲害,險些連鼠标都握不住。左手每按下一次鍵盤,腕部連帶着整條手臂的神經都會跟着震顫一次,仿佛緊繃到極緻、已經隐隐出現裂痕的弓弦,讓他即使隻是操縱着英雄走位都有些力不從心。
這是生理上的桎梏,無論虞枝意志堅不堅強,他不會比其他同樣患有傷病的職業選手更輕松多少。相反,因為常年高強度、高負荷的帶傷訓練,比賽,他的情況比很多職業生涯末期的選手還要嚴重得多。
但這局再輸,BW的季後賽就要止步于此,虞枝無數遍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咬牙堅持到最後一刻。
他手部的狀态差到連觀衆都無法忽視的程度,誰都能看得見那雙白皙手背因為忍耐而暴起的青筋,像薄薄一層雪皮下覆蓋着的綠松,觸目驚心的同時又好看得失去言語,有一種脆弱、蒼白的吸引力。
但哪怕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虞枝高頻率擺動着手腕和CC的選手對線時也依舊堅如磐石,讓人不敢想象這人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在一次次錐心的傷痛中堅持到現在。
明明漂亮得像是擺設用的花瓶,卻偏偏在泥濘地裡滾了又滾,弄得一身傷痕累累,連粉身碎骨的痛楚都悄聲咽下,從始至終都沒有聲張過。
關橙仰頭盯着大屏中虞枝的手部特寫,眼圈發紅:“第三局手傷就發作了,怎麼不讓替補上呢,輸掉比賽一定會被那些人網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