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鄉野,草長莺飛,綠意盎然。墳山山腳坡地平緩,此地久為人踏足,少樹木山石,多黃土矮草。
清明澆墳後下山的七歲小女郎蔡芙現在眼中最期盼的事就是從這片山坡沖下去。
她想做就做,“大馬、二牛、小驢,我們比比誰最先沖到底。”蔡芙呼朋引伴,諸男童紛紛響應。
随着一聲疾呼“走”,四人立即奔向山下,其他孩童看到,不約而同歡呼加入,在青矮坡的各處澎湃奔騰。
蔡芙踢踏着木屐,自高往低趨行,如一葉小舟疾走于青溪之上,把餘光兩岸碧樹往後抛落。
眼前愈發開闊,這綠的青的黃的,那壞的差的舊的,全然抛下。
諸童歡欣鼓舞,嬉笑顔開,笑聲似碧波蕩漾在青青山坡上,任由身後大人疾呼怒斥。
蔡芙跑得一馬當先,奔至平路仍不止,繼往家去的路跑了幾步,忽而聽聞後路傳來牛蹄聲,這才止步。
大馬在男童中跑得最快,見前面的蔡芙止步,他也放下步子,看着轉身往後瞧的蔡芙不解道:“福姊兒,怎麼了?”餘下男童也紛紛停下,一窩蜂似地堵在路上。
山坡上已知叫不住孩兒的男人們走在一起,大馬的父親蔡髦與蔡芙的父親蔡紹并肩而走,見狀與蔡紹笑談,“你家芙娘比小子還小子,一個小娘子竟當上了這群小子的頭頭,比你這當老子的還威風。”
蔡紹剛想說什麼,忽而雙耳聳動,凝神對左右道:“路上有牛車,叫孩子們别擋在路上。”
站在蔡紹後面的矮壯漢子蔡阿牛聽到,向山下大喊:“有牛車,别擋道!”
二牛最聽他爹的話,立刻張開雙臂,“大家退到路旁!”
這群孩童你推我退地返回到了路旁。
山上男人們這才安下心。不怪他們對牛車如臨大敵,自上月金祿公主攜夫至封地昭郡後,京都貴人景從雲集,昭郡郡府玉潭一時富貴起來,其下縣城鄉野常有眼生貴人遊玩。
上月末,有貴人坐牛車前往鄰縣青川縣踏青,幾個垂髫小兒同往日一般作玩笑狀攔車,那貴人車夫不發一言直接用車鞭把人打倒在地再駕車徑直踏過,其速度之快,令在路邊茶攤忙活的黃發老兒連呼喊制止都來不及。
這幾個慘死小兒的宗族長輩還沒去黨長那裡告發,縣裡就來人把小兒親族以強盜罪抓入牢中。
此事一出,昭郡人都對家中小兒管得嚴厲些。
兩架牛車由遠而近,衆人看清這牛車車廂沒有金飾錦紋的華貴之氣,也不似尋常農家的粗制車駕,而是車廂密閉,木架紮實。
見到墳山山腳這一群人,牛車車夫悠悠停下。第一輛車的車夫白瘦須長,蔡芙細看發覺這個風吹日曬的車夫細皮嫩肉的,眼眉秀氣,看上去不是粗使的車夫,而是駕車的車主。
衆人隻見這人對路邊群童笑問:“孩子們,前面可是石川縣蔡家塢?”
大馬轉頭看向蔡芙,見蔡芙點頭,才大聲道:“你去蔡家塢做什麼?”
車夫不動聲色,面容和煦,“蔡家塢谧遠先生乃家師好友,奉家師之命特來拜見。”
小驢不解,“哪個米圓?蔡家塢沒這個人啊。”
二牛揉其臉嘲笑,“你小子不是說自己是蔡家塢小蔡陽麼,新一代百事通,怎麼什麼米圓谷方的都不識得?”
“你認識?”小驢撅着長臉。
二牛哼哼唧唧,“我們都不認識,自然是這人撒謊騙人。敢在我們蔡家人面前騙人,我二牛要叫他打哪來回哪去。”
大馬聽到身前二人的私語,各狠拍其背,“老實點,谧遠先生就是我們談夫子的字号!”
蔡芙眼神探尋兩架馬車,朗聲道:“我們正是蔡家塢人,長輩們從山上下來了,有什麼事你就問他們吧!”
車夫應答後饒有趣味地看着這個在鄉野男童堆裡鶴立雞群的小娘子。
身姿挺拔,皮膚黝黑,疑似習武練體之身。
面容姣好,聲清氣朗,可見家中長輩教養。
三思後行,引領群童,此乃品格出衆之兆。
鄉野村塢,竟有如此美玉女童,若蔡家塢一切穩妥,他可攜蘅兒久居于此,修身養息。
蔡家塢的男人們行至路前,蔡紹與那車夫相互見禮後引着他們前往蔡家塢。
見大人都上前與那車夫交談後,決定帶他們一起返回蔡家塢,兩架牛車緩緩前駛,諸童好奇心湧起,又仗着長輩們在此,圍在牛車周圍,一路私語竊笑,車内人物皆未露出。
蔡芙悄悄打量後一架牛車車夫,比起前一個車夫周身都在表露他是個讀書人,後面這個車夫卻樸實健壯,面色黑沉,似是個略兇的車夫。
在後一駕牛車作車夫的高登警惕四周,心中祈望這次能待久一些。
蔡家塢是昭郡石川縣治下的鄉野村塢,此地以蔡氏族人聚居為主,故稱蔡家塢。
清明時節,蔡家塢的男人們傾巢而出,去先祖墳地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