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轉暗,外頭的叫賣聲小了許多,正值用膳時分,江洛橋卻就這窗外滲入的寒氣喝冷茶,直勾勾地盯着外邊亮起的幾盞小燈。
忽地,天空亮起一束絢爛的煙花,将她臉上的歡笑融入夜色中。
她知道,此事成了。
沈賀逍差了人來報,說那賊窩是永雲侯府。
江洛橋一聽,笑得合不攏嘴,卸了力倚在牆邊,她本還琢磨着如何讓永雲侯府一并伏法,眼下好了,一切順利。
可她眼皮直跳,有着不祥的預感,果然,那人累得喘不過氣,緩了好一會兒才禀報,那其中有一人逃脫。
因此,回府時她留了個心眼,卻又恰逢車輪破裂,不得不下地行走。
她今日帶了兩随從出門,一人留在了馬車處,另一人陪同歸府。
夜色迷蒙,遠處燈盞迷人眼,江洛橋自覺心砰砰跳,轉頭一看,隻餘她孤身一人!
街上隻餘三兩人,她眼中清晰地現出袁旗陰柔的臉,正正翹着嘴角詭笑。
原來他在梁府早已看清了她的臉!
這下她終于按耐不住,頭也不敢回,隻顧着扯着裙擺大步往前跑去。
風呼呼地自耳邊吹過,江洛橋映過梁府一幕幕血肉模糊的情景,那位失去雙腿的郎君仿佛正扒着她的腿,讓她胃裡翻湧着。
袁旗還緊跟在身後,她拉住一路人求救卻被猛地甩開。
不得已時,她隻好轉身進了九曲十八彎的巷子中,躲進轉角探出半隻眼睛察覺身後的情況。
可還未見袁旗身影,便聽見身後有一“咯吱”聲,一股力量将她拉入其中,癱倒在一人身上,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是裴恪。
二人雙目流連,捂在軟唇上的大手帶着些木香,江洛橋張口想說話,唇瓣在掌心滑動,有如雷光劈入軀體,讓他動也不敢動了。
随後,她單手摟上他的脖頸,在他身後幹嘔了好一會兒。
“……”
生怕他誤會,江洛橋又急急忙忙解釋:“我并非對你有意見,隻是方才太害怕了,這才忍不住……”
沈賀逍是父慈母愛的少年郎,有千萬人供着、哄着;裴恪卻不同,他在泥沼中摸爬滾打,心思敏感細膩,容不得半點差錯。
裴恪定定地看着她,江洛橋才後知後覺,這一次,他沒再推開。
此時天空劃過一道莫名的幹雷,門外有人敲門。
她吓一跳,整個人緊繃起來,摟住裴恪的手下意識地掐住了他的後頸,頭一側便往他耳邊探去,珠唇正正與耳垂相觸。裴恪凝神,手猛然緊握成拳。
尤七進來時,便見二人親密地疊坐在一起,手中的燒餅險些要落地。
“起來。”
耳邊響起裴恪低沉的嗓音,江洛橋這才反應過來,一下子蹦出三尺遠。她撓撓頭,低垂着眉眼不敢再看尤七。
尤七瞥見裴恪不甚明顯的微紅的耳垂,咬着内唇憋笑,兩手各一隻燒餅,見郎君點了頭,才遞給江洛橋。
“喏,吃吧。”
上次她在威遠侯府相救,他自是感激的,可自家郎君還未原諒,他斷不可偏了心。
江洛橋本就未用晚膳,方才又幹嘔了一會兒,如今胃裡空得難受,便也不再客氣,接過燒餅道了謝。
随後,裴恪安排了馬車将她送回安國公府。
臨行前,她雙手握在門把上,聽見身後一陣窸窣,下一刻便聽聞尤七喊了她一聲。
“盧二娘子!”
她回頭,見那主仆二人打着眼神戰,裴恪一把拍走尤七搭在肩上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
“怎麼了?”
“我家郎君有事相求!”
他再說慢一些,沒準裴恪就要跳起來打他了。
思及方才的暧昧氛圍,江洛橋忍了許久,這才擡眸望向裴恪。
“何事?”
此刻裴恪卻沉了臉,寒光射入尤七眸中讓其不敢再言語,才硬邦邦地答道:“無事,你走吧。”
他不想說,江洛橋倒也無逼迫之意,趁着屋内軒窗透出來的燭光在眼中描摹着他的輪廓,随後轉身離去。
陪同的幾人身強力壯,似乎都是練家子,她放下心來,在車内微微合眼。
她心中劃着路線,隻餘一個轉角便至安國公府門前,馬車卻驟然刹住。
她乍然睜了眼,眸中射出涼光,掀簾一角望來人。
還是裴恪。